方才,在万大有往文庙看去时,宁芳就懂了。
眼看院试就要放榜了,万大给的可不正是这回录取的秀才名单么?若拿去给相熟人家报个喜,岂不是份大大的人情?
回家把名单交给祖母,宁四娘见了果然欢喜。尤其见她看好的戴良,还有齐瑞华等好几个亲戚家的子弟都中了,更加高兴。
顿时派出数个仆役,悄悄往城中相熟的人家报喜,又让宁芳亲自把名单送到宁守仪那里去,看他还有什么熟人子弟,也好去卖个人情。
这样锦上添花的事谁不愿意做呢?况且宁四娘只勾了少数几个与长房相熟的,余下大半都没动,可见得白送这份人情的诚意了。
宁守仪十分高兴,顿时赏了宁芳两块好墨锭。听说宁绍棠过几天办生日宴还想请些青年才俊回来热闹热闹,又主动添了二十两银子。
并道,“咱家风俗,小孩子生日虽不好大办,但既然办了,也不要太过简慢。纵不请戏班子,也让你娘去请几个说书杂耍的回来,到时多预备几桌,我也要添些人进来。”
宁芳心中一哽,若是大伯祖也要掺合进来,那还有什么趣儿?
谁知宁守仪竟似猜到她的心意,笑道,“放心,我们这些老家伙只管出钱,并不来凑你们的热闹。只让你祖母和你娘都多操些心,别闹翻了天。”
宁芳这才安心,嘿嘿笑着套,“大伯祖若来,我们才高兴呢!”
宁守仪笑着,却不点破这样假话,让她去了,回头便把祝大太太叫了来。
“我看四娘这事办得很好,回头你也过去瞧瞧,有什么合适的,也给丫头们留心一二。”
祝大太太本来还为宁守仪出这二十两银子的事情愤愤不平,她亲孙子过生日都没这样彩头好吧?可一听是为了相看女婿,马上打起精神,堆起笑脸。
“还是老爷想得周全。我这就回去给丫头们添置新衣,保管当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宁守仪一听却变了颜色,“我让你去相看,你打扮丫头们干什么?又不是象芳儿几个年纪还小,她们青年男女相互回避还来不及呢,你倒想让咱家女孩出去招摇现眼么?简直糊涂透顶!那日你可管好咱家的女孩儿,不许惹出事端!算了算了,我看你也别去了,我自去跟四娘交待一番,让她帮忙看着才是。”
祝大太太一时没想到,给臊得满面通红。
不过回头儿媳妇张氏听了却是笑道,“娘且勿恼,我倒觉得爹这样安排很好。咱们婆媳不怕关起门来说句实话,芳儿姐妹几个生得都好,让人先瞧了她们,自对咱家几个丫头也多有期待。回头说起亲事,不也容易些?再说四姐委实是个细致人,托她先看看也好。横竖若要说亲,咱们还要再相看的,并不急在这一时。”
话是这么说,可让祝大太太接受自己生的儿孙不如人,委实有些膈应。
“哪有你这样当娘的,就算大丫头不是你亲生的,二丫头却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纵是我去不得了,你却是必要去的,再把大丫头她姨娘也带去。怎么说咱家都出了二十两银子呢,去吃吃酒席又怎么了?还有几个哥儿,也全都带了去!”
看婆婆又赌气犯了小心眼,张氏不吭声了。
就算她要去,可哪有相亲还带姨娘的?也不怕人笑话!横竖这些不过小节,随她吧。
于是,宁绍棠原本一个小小生日宴,竟是办得越发声势浩大起来。甚至于连准备的请帖都不够,又补了许多。
不过这回宁芳可没空帮他看字了,她得去忙正事了。
宁守俊听说有竞争皇商的机会,大喜过望,立刻表示和夏家合作的丝绸生意,他们可以退出了。
虽说这样会损失些钱财,但皇商毕竟挂在户部名下,可以挣个正经官身。对于他们这样官宦人家来说,更加合适些。况且有万大有的关照,利润也不会薄到哪里去。
可他们若要退出,夏家就得完全把这门生意接起来。
夏明启倒不是不敢接,横竖做了这么久,也算是渐渐走上正轨了。只是宁守俊既要拆伙,就得把他的钱退了。三家就得坐下来,把这笔账好生算一算了。
夏珍珍成天管着家里的鸡毛蒜皮就够闹心的,哪里有空去算账?更何况她本身对数字也不敏感,顿时把大女儿捉了壮丁。给了个小算盘,就让她跟着舅舅算账去。
宁芳不乐意。
她如今也是有学上,有功课要做的人好不好?再说哪有个大家闺秀打算盘的?就算这小算盘也是夏珍珍的陪嫁之物,红通通的玛瑙珠子镶在黄花梨木上,还包着金边,别提多华美好看了。可这,这也是会给人笑话的!
金奶娘一听,顿时笑道,“要我说,二姐儿倒是糊涂了,怎么放着这么现成的长辈不知道来求呢?”
宁芳转头,便看见梅氏尴尬中略带几分矜持的脸。
梅氏自然知道,奶娘说这话,是想让自己来接手。虽然她也不怎么爱算账,但丝绸生意是家中大事,做的时候全靠二房,若他们长房半点不参与,将来分家里,怎知道有多少钱?
所以梅氏虽觉得奶娘说话露骨了些,但心里还是愿意的。只等着宁芳来多求几遭,她就顺水推舟答应下来便是。
谁知宁四娘先否决了,“舅爷虽是至亲,可与大奶奶到底是外男,不好。”
因还当着孩子们的面,她又多说了一句,“大奶奶翰林之家,更懂礼仪,想来也不会答应,可见是说笑了!”
梅氏心中臊得慌,暗自庆幸好在自己没开口。
金奶娘只好打起自己嘴巴子,“可是我这张嘴秃溜了,只想着都是亲戚,倒没想到这层。该打!”
梅氏稳了稳情绪,方替自己解了个围,“我也觉得不合适,只怕二姐儿来求,还在想着要怎么回绝,才不显得我这个大娘不管事。好在娘先开了口,倒不必为难了。”
可这话里,分明有些怨嗔之意吧?
如今夏珍珍管事,忙得不可开交,但下人们见了她,再不似从前的无视,反而恭敬有加。
与之相反,不管事的梅氏门前却是门庭冷落,自然有些失落。
前些天她还能想着宁怀瑜犯事赔的那大笔银子,不去计较,可时日一长,难免就生出埋怨来。
可她这伤疤好得也太快了吧?再说这是她们二房辛辛苦苦做起来的生意,凭什么给大房染指?
宁芳不是小气人,可那也得看是对什么人。
就凭她大伯大娘,呵呵!
宁芳眼珠子转了转,笑着接过话来,“我哪里敢劳烦大娘?原是想麻烦大哥哥大姐姐的。”
宁绍棠顿时躲道,“好妹妹,你饶了我吧。我这过生日的事还闹不清呢,哪里抽得出空?”
这一打岔,气氛又活跃起来,宁萱也心虚的道,“你知道的,我的算数一向不好。大一点的乘除都老是错……”
宁茵倒是够义气,“二姐我来帮你!”
可宁芸一句话让她熄火了,“四妹妹你数数还不如我呢,去了只会添乱!”
然后,然后宁芳手中漂亮的小算盘,就被还穿着开裆裤的安哥儿一把抢去了,拿着跟宁萍顺哥儿三个小家伙开始研究,看是能吃,还是当小车滚着比较好玩?
于是宁四娘便笑了,“要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打打算盘怎么了?那户部的官儿还成天捧着算盘呢,难道天下人敢笑话他们市侩了?咱们芳儿又不是指着这个吃饭,只是帮着家里打理家务。放心去吧,没事儿。谁敢说怪话,你就说是祖母同意的。再说咱们芳儿最能干了,你不去,难道要祖母去?”
被这么一番连捧带夸,再看看她不中用的兄弟姐妹们,宁芳只好屈服了。
宁四娘满意笑道,“等你算好了,别忘了再给你三舅公寄一份去。”
哎!
一提远在京城,风华玉树的三舅公,宁芳彻底妥协了。
当初跟程岳谈生意的是她,此时她不管谁管?再头疼也打起百倍精神,跟着夏明启去死磕账本了。
倒是徐妈妈看了,回头悄悄问宁四娘,“让二姐儿小小年纪的,就管这么多真的合适吗?再说一时半会儿又分不了家,何苦闹得大房不高兴?再者说句公道话,从前大奶奶帮着管家时,倒也公允。”
怎么说,宁芳都是个女孩,这会子学得再好,将来出嫁总要把账本交出来的,到时岂不还得落一半到梅氏手上?为此得罪人真心没必要。
再说宁芳如今年纪小无所谓,等长大要出嫁了,知道家底的她,会不会生起私心,想多拿多要?或者替二房多拿多要?
可宁四娘叹道,“从前我也只当老大媳妇虽有些过分贤惠,心地倒还好。可你知道这回绍棠过生日,她是怎么给几个孩子做衣裳的吗?”
徐妈妈怔了怔,“不都是叫了裁缝,一起来做的吗?”
宁四娘嗤笑,“是啊,她是叫了裁缝一起做的。可除了绍棠芳儿几个的衣裳她没好意思动,她竟把萱儿芸儿两个的裙子都给换了次一等的料子,还让两个丫头自己学着做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