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闪了闪,宁守俊复又打着哈哈笑了起来,“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能帮五叔祖自然会帮。”
言下之意,若不能帮,也不能勉强他去帮。
宁怀璧也不含糊,径直道,“咱们家说到底还是诗书传家,以功名为重。不如回头帮七堂弟也捐个官儿吧,若能有个采办的行头,总是好些。”
宁守俊不笑了,上下打量着这个堂侄孙,头一次在素来温润的他身上,看到了几丝锋芒。
“二郎这才当了几日的官,便有采办的门路了?那可历来是皇商的地盘,你五叔祖这点小打小闹,人家可入不了眼。”
“所以我才说先争个采办,也不拘多大生意,只要开了口子,能进那个圈子就行,总是事在人为的。我不敢保证什么的,但我借的钱,一定会还。当然,就算五叔祖不借我银子,回头我还是会帮七堂弟去争个采办回来。一家人,亲兄弟,拉拔他,总好过外人。可能要三五年,或是七八年,总之我惦记着这事。”
宁守俊再看着他在夜色中明亮坚定的双眼,忽地一笑,然后拍了拍他肩,“回去跟你娘说一声,不管差多少,只管来取。只要挪得出,五叔祖都借了!”
宁怀璧谢过,没有套,又说要去见宁守仪,告辞了。
回头宁守俊背着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却是叹息着喃喃,“从前倒是我走了眼,宁家将来,怕要靠他担着了。幸好老七有眼光……”
他忽地一笑,慢悠悠的按平常的习惯转完,然后回房算银子去了。
至于宁守仪那边,宁怀璧同样的不气,“我在任上,顾及不到家里,回头若兄长那边真有个什么,还望大伯祖多多照应。”
宁守仪自然应下,可宁怀璧又提到,“方才我已经找五叔祖借了银子,日后还想给三房谋一个采办的官身,大伯祖若觉得合适,可提点着我些。”
宁守仪这回微微色变了。
他当官几十年,有些人情是会人走茶凉,但有些人情却是赖不掉的。
原先宁守仪是想把这些赖不掉的人情,留着造福儿孙,可宁怀璧这话,竟是要夺他的人情了。
“这回芳儿的事,金陵城也不知多少人都看着了。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拼命上进了。可宦途艰险,世事难料,谁知道会遇到什么风浪?所以我才想着,家里能多条门路,总是好的。”
宁守仪自然明白这道理。
这回宁芳的事,他也甚觉羞辱。可他已经退下来了,纵是想争,也有心无力。况且为了这事,得罪受宠的魏国公府,以宁家的实力,还真是得罪不起。
想要日后不被欺负,不仅要指望子弟们读书中举,还应该举全家之力,再供出一个高官重臣,这才是保阖家安宁的最稳妥之计。
可是人人都有私心,要拿出自己多年积攒的政治老底去资助隔房的侄孙子,宁守仪还有点舍不得。
可若是不帮着他,二回再有欺上门来的,可要怎么自保?
偏偏此时宁怀瑜眼看着要坏事,他还真有些担心拒绝得狠了,宁怀璧果断撂担子,从此再不愿意担待家里。
说来说去,全怪自家子孙不争气。要养个出息的,还不知得熬十几年,也不知他闭眼前还能不能见得到。
不是宁守仪人老气短,眼前且不说那么长远,只说这回重阳诗会上祝大太太带一堆女孩过去相亲,可结果呢?
一个没谈成。
好一些的人家根本不搭话,就算肯搭话,说的也是些歪瓜裂枣。
这个当然不是指长相,而是条件。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求一个互帮互助。光拣那些鸡肋,不说委不委屈自家女孩,于家族又有何益?
宁守仪想起来就糟心。
若从长远论,帮着宁怀璧立起来,倒是互惠互利的大好事,但人一老,未免小家子气起来,抠抠索索的总有些舍不得。
宁怀璧也没指望一回就把人说通,只把话点到,便告辞了。
剩下宁守仪宁守俊两个,倒是考虑着两房的前程,一夜都未能安枕。
海宁,盐务所。
在宁家上下都在为了宁怀瑜的事情奔走费心时,宁怀瑜也见到了赶到他任所住处的宁珂。
“七堂弟,你怎么来了?”
天已经黑了,满天皆是繁星。就算亲戚都不会在这种时候来找人,所以宁怀瑜首先想到的,便是家里出事了。
而家里能出什么事呢?
他心中冷哼,微微眯起了眼,“是母亲让你来的吧?”
灯光昏暗,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宁珂先就满口大汗的应了声,“是。”
宁怀瑜更加不悦了,“我不觉得把湘儿接来有什么不对,她自幼没了母亲,一个女孩儿,在那样的深宅大院里没人扶持,那些难处,母亲就都没想到过么?难道姐姐嫁了,就真成泼出去的水,我这做舅舅的,还过问不得了?那母亲也未免太狠心了!”
说到最后,他口气还隐隐质问了起来,听得宁珂瞠目结舌。
“你,你究竟说什么呀?我——”
“你不必多说,不管母亲怎么说,湘儿我是决计不会送回去的!母亲若不高兴,便把她的吃穿住用全算在我头上,回头我出了这一份子便算完事!”
“堂兄!”宁珂急道,“你先听我说完好不好?没人要送湘儿回去,四姑让我来,也不是为了此事!”
“那是为了什么?”宁怀瑜皱眉,目光里满是警惕。
宁珂为怕隔墙有耳,只好先说,“是四姑病了。你这里方便说话吗?”
听说只是宁四娘病了,宁怀瑜暗松了口气,“没什么不方便的,你说。”
看看那薄薄的墙壁和守在外头的下人,宁珂想着来此的目的,只得把宁怀璧受伤,上魏国公府求药,后又被他家威胁,在重阳诗会上逼宁芳许嫁,宁四娘吐血之事,源源本本说了一遍。
正要悄悄说起海盐之事,谁知宁怀瑜又冷笑道,“原来如此,母亲直给人欺负到这个地步,才想起还有我这个大儿子了么?可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法子?难道还要让我去跟魏国公府撕破脸?那她也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再说,此时是由二弟而起,又是他自己的女儿,自当由他去料理。哼,听说二弟不是已经跟英王府打得火热么?怎么这时候,人家倒不吭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