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那卫县令定然是听说二郎治理有方,故此才要把他支走,好去上峰那里,冒认这份功劳。若我猜的不错,这会子他说不定都已经去到三鸦乡,当个爱民如子的好榜样了!至于怀璧回来,一没接到上峰的任命,二没得到他的亲口许可,不过是个长随说的,回头要认真理论起来,可是死无对证之事!”
不得不说,宁守仪不愧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眼光十分老辣。他所想的,正是卫县令所做之事。
宁守信听了是又惊又怒,“这县令好大胆子!难道就任他欺我们宁家无人么?”
宁守仪不想承认是因为自己致仕,所以人家才这么不给面子,只道,“咱们离得虽近,毕竟隔着省呢。卫县令既是上司,又是官场老人,就算令怀璧受些挫磨,家里也不好十分去争。况且让怀璧回来医治,说来也可以是他的一番好意,若当真撕破脸去闹,反倒不美。所以我才说,让怀璧赶紧回去。如今他既赈灾有功,又逢重伤,仍不忘圣上所托,一醒来便赶回任上,只要让世人瞧见,回头这功劳就算要分些出去,可至少有七八成能稳稳的落在他的身上。”
宁守信恍然,“还是兄长有远见!那还等什么?赶紧打发人送怀璧走吧!”
既然做戏,那就要做全套。
宁守仪又道,“至于背他回来的下人,很该打上几十大板,就说全是他自作主张,胡乱行事。回头在卫县令那里,就不要扯他家长随,只把责任往咱们自家下人身上推。”
宁守信连连点头,既要争功,他们这房也很该出力才是,“这回让云偲陪他一起过去,到底有个功名,也好说话。”
听他们一唱一合商量起这些,宁四娘不干了!
“叔伯们的意思,我都听明白了,也觉得很有道理。可让我儿就这么走,我不同意!”
她沉着脸,十分不悦,“功劳没了可以再挣,但人没了上哪儿找去?那卫县令纵有千般不是,可他肯放我儿回来,我这个做母亲,就很该谢谢他!还有金墨,整整三天,不眠不休一路把我儿背了回来,这样忠心耿耿的下人,若还要打他板子,我头一个不服!这会子我也没空闲话,媳妇,你看好你相公。总之,我没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搬动他。否则,你就去跟他拼命!”
宁四娘嘱咐完夏珍珍,扭头就走。
宁守仪指着她的背影,气得花白胡子一翘一翘的,“妇人之见!妇人之见!你可知若有了这样的功劳,怀璧能早升迁多少年?”
宁四娘不跟他争,倒是夏珍珍,在旁边嘀咕了一句,“有个官儿做就不错了,要升迁那么早做什么?”
你!
宁守仪气得一甩手,懒得跟这种不思进取的妇人一般见识,走了。
他这一走,宁守信自知更没办法说动宁四娘,只好跟着走了。夏珍珍索性把乌泱泱一屋子人全请出去了,关上门清清静静。
而此时,宁芳低头想想,却也跟上了祖母。
等夏珍珍送走人再一转头,却见辛姨娘已经不声不响拿着帕子,在床边给宁怀璧擦着脸。
那画面,说不出的辣眼睛。
夏珍珍也不知自己心中的怪异感觉是什么,反正她不痛快,就沉着脸开口了,“你还在做月子呢,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来人,送辛姨娘回房!”
辛姨娘一怔,要是从前的夏珍珍,可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她这摔了脑子,倒是当真开窍了?
不管辛姨娘心里怎么想,眼中却立即涌上泪来,“二爷病成这样,叫妾身怎么还歇得着?二奶奶便允我在这里伺候,也尽一份心吧。”
夏珍珍看着她这哭哭啼啼的娇弱模样,越发只觉心里更堵得慌。象是小时候拿小拳头去打帐子里的蚊子,却总也打不着的憋屈。
那时,她爹是怎么做的?
她爹没去替她打蚊子,而是把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全都扣了一个月的月钱。然后,夏珍珍的帐子里,再也没有了一个蚊子。
所以此时,她灵机一动,理直气壮道,“谁说让你回去歇着了?娘既出了门,便把小哥儿抱到辛姨娘屋里去。你好好看着孩子,便算是尽心了。”
“是。”徐妈妈应得很快,立即让人把辛姨娘扶了出去。
等辛姨娘回屋,偷偷拿出那枝她才吃了一小半的紫参,恨得一指甲掐进参里,生生给折断了。
若早知夏珍珍会变得如此奸诈,她当时就应该把这支参拿出来邀功。现在却被她先发制人,也实在没什么借口硬要凑到宁怀璧跟前去。虽给她一个小孩儿带,可这样一个小屁孩儿,能起到什么作用?
不过——
小儿子没用,那大的呢?
辛姨娘重又露出冷笑,她可是堂堂名门嫡出,怎么可能斗不过一个商人之女?就算夏珍珍学了些手段,又怎么比得上她?
今天是自己大意了,但往后,她有的是手段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横竖,如今的宁家也不单是梁溪宁家了。除了宁四娘,还有的是长辈。就算宁四娘那个死脑筋要一心护着夏珍珍,她倒要看看,她能护到几时?
夏珍珍赶走了辛姨娘,感觉象赶走一只嗡嗡叫的可恶蚊子,心情颇爽的开始管理家务了。
自搬来金陵,婆婆一直让她掌管家务,所以夏珍珍倒也不至于慌张。
先把给宁怀璧煎汤熬药,煮粥备饭等事安排了下去。然后才让人重新打水换了干净帕子,打算给宁怀璧擦擦。可要下手,却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她跟这个男人,好象不太熟哦,还孤男寡女的!
正在此时,宁茵来了。
因家中出事,青嫂把三个小主子都放在她那边照管,只等着旁人走了,家中安宁下来了,才敢把较大的宁茵放出来。
小胖妞凑到娘身边,有些害怕的看着床上的宁怀璧,“娘,爹怎么了?大白天的,他为什么还要睡觉?”
夏珍珍拍拍女儿,“茵儿不怕,爹生病了,他这不是睡觉,是在养精神呢。茵儿去给爹擦擦脸好不好?”
宁茵懂事的拿了块绞干的热帕子去了,有了女儿作伴,夏珍珍心里也安定下来,瞧宁怀璧袜子颇脏,顺手帮他脱了。
却不想见他脚上竟打了好些水泡,脚趾甲更是长得快戳破袜子了,当中还颇多污垢,难免又是嫌弃又是心疼。
这官儿当得也太辛苦了!
亏宁守仪还想他升官,夏珍珍觉得,不让他辞官就不错了。
却到底打来热水给他擦洗干净,又拿了小剪子,给他一点点绞脚指甲。
第二只脚快剪完的时候,宁怀璧幽幽醒了,睁眼看看伺候自己的媳妇闺女,几乎疑心是在梦中。可梦中怎么没有他那个最贴心懂事的大闺女?
“芳儿呢?”
宁怀璧睁眼这一问,把夏珍珍也问住了。
忙乱间她也忘了,宁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