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四娘瞅那满头雾水的夏珍珍一眼,简直不想看第二眼。
还以为她学得聪明点了,可还是一样傻!
就算身为正妻要表示大度,可眼看人家都拿你当垫脚石了,还要上赶着帮人打圆场,说句不气的话,这就是犯蠢了好不好?
可是这样犯蠢的媳妇,虽然叫人生气,却又让人恨不起来。毕竟,比起铁石心肠,谁都更愿意有这样柔软善良的亲人。
宁四娘心中暗暗叹气,面上望着辛姨娘淡淡道,“你既知错,那打算怎么自罚?”
辛姨娘愣了,万万没想到宁四娘居然会这么说。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打招呼,就跑到宁怀璧那里去有失妥当。可仗着怀有身孕,她觉得,只要这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到时宁四娘见了孙子,必然就不会生气。
谁知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算到那场洪水来得这么急,甚至会引动胎气。在那农户人家生孩子时,辛姨娘就后悔了。
那时候后悔,更多的是怕自己过不了这道槛,会死。但等活下来之后,她就想着要怎么回金陵了。
因为乡下情况实在太恶劣了,就算是宁怀璧来接,辛姨娘都不敢跟他回那县衙去住了。
她以前想着,就算条件再差,可毕竟带了那么多的丫鬟下人,只要有钱,总能买到好东西。
但真的去到那样的穷乡僻壤时,辛姨娘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在那样乡下地方,便是有钱,想买只鸡那农户都舍不得杀!
所以她几乎是想插了翅膀飞回金陵来。也幸好那些下人也怕死惜命,见情况不对,都一门心思撺掇她回来。
辛姨娘什么也不必说,只需一味装柔弱,他们就全替她把事情办了。
只是这样灰头土脸的跑回来,辛姨娘也自觉挺没脸的。想要在家里保有地位,她非得做点什么不可。
而夏珍珍无疑是最好的垫脚石。
身为正妻,不能跟丈夫共赴患难,但身为妾室,却做到了。只是因为不可抗拒的天灾,才不得不回来,这样的对比,已经够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只可惜,辛姨娘算盘打得虽精,奈何宁四娘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
听她这么一问,辛姨娘便知道要糟,立即请罪,“婢妾糊涂,还请太太责罚!”
宁四娘淡道,“你如今正做着月子呢,每日光吃药的银子就很不少了,再罚你,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调养过来,且回屋安稳呆着吧。小哥儿搁我这儿,养到满月再说。”
她虽没一句重话,可辛姨娘却火辣辣的低了头。
宁四娘的意思很明显了。
若换成大白话,就是在骂辛姨娘这败家娘们,折腾出事来,白费家里的银钱,还敢求折腾?滚回屋老实呆着去吧!
眼见辛姨娘低着头要走,宁四娘心中不悦,微笑看着宁芳道,“得亏你们这回在乡下多少赚了几个银子,否则咱家哪经得起这么折腾?”
辛姨娘心中一惊,忙又给夏珍珍跪下,“婢妾无知,给二奶奶添麻烦了。”
此时夏珍珍总算觉出些不对味儿来,什么意思嘛?
亏自己进来就帮人说好话,可直到她走,都没想起给自己道声谢。还是婆婆提点了一句,才知道行礼。可见不是真心了!
她脸上也冷了下来,“没什么,这是我份内之事。既然娘说了,你就好生回去躺着吧。”
辛姨娘知道今天把人得罪狠了,也不敢多说,低头离开。
可是在转身出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悄悄回头瞟了一眼。
然后这一眼,就比夏珍珍的反应,更加刺痛了她的心。
这个蠢肥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漂亮了?
她的年纪本来就比辛姨娘要小,惯又是个不操心的,便是瘦下来,也未见憔悴,反而有一种明媚娇憨的味道,竟是比自忖美貌的辛姨娘还要漂亮三分!
更兼衣饰华美,搭配得宜,更加衬得辛姨娘寡淡无味,两个人站在一起,任谁也不会错认谁是主母,谁是妾室。
辛姨娘心潮起伏,恐露出痕迹,实在是不敢多呆,急匆匆扶着丫鬟走了。
但她方才那神色,却被宁芳机敏捕捉到了。
再看夏珍珍,也若有所思的低了头。
宁芳见此,反倒松了口气,她娘或许是没什么心机,可又不是傻子,只要她生了疑心,愿意去琢磨,迟早能明白过来的。只是无意中瞟见安哥儿也往门外看,宁芳才蓦地一惊。
哟!
刚才那个可是他亲娘呢,这小子是不是见着亲娘就忘了养娘了?
可安哥儿往门外呆呆的看了一时,就把头转过来了。看宁芳瞧着他,便也瞪着个圆溜溜的眼珠子望着她,还无知无觉的吮起自己大拇指。
等宁芳盯得久了,他忽地咧嘴一笑,略不好意思的把奶胖奶胖的小脸往丫头怀里一埋,竟似要玩躲猫猫。
这傻孩子!
宁芳心知自己想太多了,安哥儿大概只是看到辛姨娘是陌生面孔,才会多看两眼的吧。要说认人,估计他还没这个心眼和脑子。
只是辛姨娘怎么也不问下安哥儿?哪有当娘的进门,不先看孩子的?
宁芳略奇怪,可到底没放在心上。
只觉得这辛姨娘实在好运,生了一个儿子又一个,就算现在祖母还愿意出手帮忙压着她,可她在这个家里的地位还是挺重要的。
宁芳不想承认,可到底有些失落了。
要是她们姐妹当中有一个儿子该多好,那样夏珍珍也不会底气不足了。
小弟弟再弱,也是男孩,将来继承家业的,还是他。
只是宁芳现在也糊涂了。
明明夏珍珍命中只有二女一子,就算自己是个多余的,可是又多出来的小弟要怎么算?
想不通的宁芳,满怀心事的去上学了,回来却也没忘了去祖母那里念了卷经书,求菩萨保佑宁怀璧的平安。
桐安大水,辛姨娘都这么狼狈的回来了,她爹到底怎样了?
桐安县。
小山包临时搭起的竹棚下,灾民们正有条不紊的领取早餐,虽然每人就一碗糙米粥,但乡亲们的精神还是很好的。
忽地一位绿袍青年官员过来,面色虽不若从前丰神明润,但眼神坚毅,却又比往日多了几分干练和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