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资产阶级当家作主的世界,工人群体只是被剥夺剩余价值的对象。
因为治安很差,治安署在这片区域招募了临时治安员,几乎每条街道上都有穿着棕黄色破旧制服的临时治安员巡逻。
一袭黑色的风衣穿过闭塞的狭窄街道,顿时吸引了不少人注视的目光,偶尔能感觉到充满恶意的打量。
感觉自己像是被注视的猎物,莫测在风衣口袋中的左手摸了摸腰间的手枪,这才感觉安心一些。
这种警惕心态,估计是大多数人对于南区的印象,危险,肮脏,充斥着暴力和犯罪…
穿过了好几条街道,莫测终于找到了“石洞巷839号”的牌子。
这是一个老式的红砖房子,前面有用石头垒起来的小院子,种植着不少的蔬菜,在这一片低矮的南区建筑里,已经是相当不错的居住条件。
房屋的旁边,是一排典型的简易铁皮房,与众不同的是,每一个小小的铁皮房里面都有一只红色的灯笼,即使是白天,仍然能够看到铁皮房中透出的红色灯光,以及一群衣衫不整却浓妆艳抹的女人。
看到莫测停住,铁皮房里面的女人围了上来,像是抢夺食物一般争先恐后议价:
“50铜元,要不要…”
“40铜元,保证质量。”
“随便怎么玩,60铜元。”
“我这边吧,有免费的茶水…45铜元。”
……这种人类历史,不,铁民历史上最古老的生意,同样存在于联邦,尤其是在穷人聚集的南区。
对此,莫测是有些洁癖的…他以前经常以扑街作家的“文人”身份自居,既然是“文人”,基本的节操不能丢。
只是莫测不理解的是,明明这些女人大部分很年轻,在南区这样手工作坊密集的地方找个工作糊口并不算难事儿,为什么还要选择做这个……
“我找人…”莫测摆了摆手,向着红砖房走去。
身后的女人们很少能拉到莫测这样的人,自然围在后面不肯离去,不过也没有继续纠缠,挤在红砖房的外面等着…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女人的声音:“来了。”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莫测听到木门的门栓被从里面拔开,门开了。
一个穿着粗布花袄的唐人女性,不算漂亮,但是很干净。
“您是?”女人警惕的打量了一遍莫测。
“你是郑安白的前妻王翠?”莫测伸手掏出了监察署工作证:“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警官啊…”看了看莫测手中的工作证,王翠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她分不清对监察署和治安署的区别。
只是因为在南区这样的地方居住,王翠对所有人都保持一定的警惕,打量了一下莫测身后没其他人,她这才犹豫了一下,说道:
“警官进来坐吧。”
跟着女人进屋,这是不大的两间砖房,一间厅一间卧室,虽然家具都不算新,但是很齐全,整个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
墙壁上,还挂着一张不大的黑白照片,是郑安白和王翠相互偎依着,只是年轻不少。
“我想了解一下郑安白的事情。”莫测开口问道。
“安哥?”王翠原本以为这是治安署的例行检查,却没想到对方是来询问前夫,脸上顿时爬上了一丝焦急:
“安哥出了什么事?安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莫测对此感觉意外,看了看女人瞳孔中的焦急,问道:“你和他离婚了,还担心他?”
“当然了…”王翠脸上一红:“一日夫妻百日恩…而且,我和安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安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完,她又连忙追问一句。
看到女人脸上的焦急是实在的,莫测顿了顿,没说已经击毙了郑安白的事实:“我只是例行调查一下他。”
女人这才放下心来,冲着莫测说道:“我去给您倒杯水。”
莫测刚想说不用,王翠已经起身,从厨子里面取出一个白瓷杯,检查了一下里面并不脏,倒了一杯白水。
“您想了解什么?”王翠将被子推到莫测桌前。
“讲讲郑安白吧…你们为什么离婚?”莫测突然对这个问题产生了兴趣。
虽然只和眼前的王翠说了几句话,但是莫测从家里的环境上看得出,她应该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的。
问到这个,王翠双眼一红,坐正身体,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这恐怕要从头说起了…”
“我和安哥是热泉市农村的人,从小一起长大…”
“小时候,他总是带着我到处玩…安哥从小就聪明,在公立学校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他上中学的时候告诉我,长大以后会娶我做婆娘…”
王翠抿了一下鬓角,娓娓道来:
“后来…他上了大学,读的是当医生专业,他说他读完大学来娶我,让我再村子里等着,不要着急嫁人…”
“我就这样等着,等着,那几年真是难熬…我每天数着日头盼着。”
莫测心里不是很舒服,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后来,安哥真的回来了,他已经是热泉市大医院的医生了,我们就在一起…”王翠的脸上满是回忆中的幸福:
“于是,我们搬到这里,一起生活;”
“安哥每天去医院上班,我知道他很累,每天要给很多人瞧病,我在家做点针线活,每天做好饭等他……”
“这里虽然环境不好,但是我们也比外面那些吃不饱饭的工人强多了,几年下来,我们买下了这栋房子,虽然谈不上富裕,但是日子过的还算舒坦。”
莫测本想挥挥手打断她的讲述,让她直接切入主题,只是看到王翠眼神中散发出的幸福,又有点不忍心…
“可惜的是,我们没有孩子,一直都没有…安哥是医生,他说我们这辈子可能要不上小娃娃了。”
“安哥说他不在乎,我知道他是在乎的,不过,他忍着不和我说…怕我难受!”
“就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的……我本来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过下去。”
“谁知道后来,大概半年前,安哥突然变了…”
王翠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抬头注视着墙壁上两人的黑白照片。
莫测意识到这个时间节点,这是郑安白觉醒契约能力的大概时间,和了解到的内容有一些联系
略为思考了一下,他开口问道:
“是他变的有钱了?”
“你怎么知道?”王翠惊讶的问了一句,眼角的泪水却一下子滚落下来:
“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我身上。”
王翠摸了一把眼泪,带着哭腔说道:
“也不知道为啥他一下子有了那么多钱,可能是因为他认识了一个人,和那个人天天混在一起,那个人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我和安哥说了好多次,让他不要和那种不三不四的人叫交朋友,可是安哥不停,说我一个女人懂啥…”
“后来,他晚上也不回来…”
“有一天,我在他医院外面守着了一整天,偷偷的跟着他,看到他下班上了那个人的车,一起去了夜总会…”
“等他回家,我问他为什么不要我了,我问他是不是外面有人了,为什么不好好过日子…”
“他说是,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歌女。”
说到这里,王翠的双眼已经红肿,发自心底的悲伤:
“我说你可以把她娶回来呀,我会拿他当个妹妹,不会让她觉得自己是个妾的,我以为是安哥想要个孩子,我当然会同意的,我也想要个孩子…”
“他说我们离婚吧,他不要我了…”
“然后他就走了,后来只回来一趟,让我签写一个什么协议。”
莫测听了一个离奇的故事,却难以言表。
原本对郑安白这具尸体无感,他原本推测郑安白应该是被巫毒或者袁铭胁迫一起作案,心中多少有那么一丝同情;
只是此时,已经烟消云散。
“那你还在这里…”莫测抿了抿嘴唇,用目光示意墙上的照片
…他原本是想问为什么你还念着他,刚才问郑安白的事情时,你明显还在担心他。
王翠又抹了一把眼泪:
“我在这里等他!”
“安哥总有一天会明白过来的,他那么聪明…他会知道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长大的…我们分不开!”
“我每天都在这里等着,把家里收拾的干净,等他明白过来,等他回家!”
“他把房子留给我了,这说明他早晚会回来的……”
王翠的眼睛中有一丝决然,一丝凄惨的悲壮。
莫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他感觉有些愤怒,有些同情,但无关怜悯…
他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平静,缓缓的站起身来:
“我想了解的,就这么多了。”
王翠也随着他缓缓的站了起来,挂着眼泪笑了出来:
“不好意思,警官,一说到安哥我就控制不住想哭。”
“没事…”莫测摆了摆手。
走到门口,莫测又问了一句:“和他认识的那个人,你说不像是好人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还有那个歌女?是哪个夜总会的?”
“他那个朋友叫丁三喜,是个唐人,歌女叫白牡丹,兴隆夜总会的。”王翠把莫测送了出来,回忆了一下后说道。
记忆了一下名字,莫测转头看向王翠,犹豫了一下,问道:
“如果郑安白不回来,你怎么办?”
王翠脸上惨然一笑,没说话。
唉…莫测心中重重的长叹了一声,走出了大门,听到背后的门栓再次重新插上。
他感觉很不舒服
有些人,已经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真挚的东西,却不懂得珍惜…
原本以为,郑安白的变化是因为契约能力;
不过,此时的莫测忽然觉得,原罪并不是契约能力,也不是金钱,其实一直都是心中的某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