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弦，快走吧，小心迟到。”方柔忽然道。
宋思弦这才没顶撞长公主，离开了。
等宋思弦的身影消失不见，方柔才道：“四弦是有成算的，从小到大，她做什么心里都有数。”
长公主抬手拉着方柔的手，“这么多年，是阿娘的错。”
方柔此时还觉得有些不真实，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只是拿起袋子里的杏擦了擦，咬了一口，又软又甜。
方柔吃了一个，拿起一个擦了擦递给了长公主。
长公主眉头微蹙，这杏子还没洗，可见方柔递过来，她硬着头皮接过，咬了一口，真别说，还真挺甜。
“这杏还真不错。”长公主说完，转头看了一眼方柔的脸色，心中有了数。
“宋家如此怠慢你，真是岂有此理！”长公主想到自己的女儿这些年过的日子，心里就冒着怒火。
“一个小小宋重给你提鞋都不配！”
方柔却摇头：“当年是老夫人收留了我。”
谁也没想到她会是公主的女儿，也万万没想到亲爹为了报复公主，报复皇后逼死原配，寻了一个相识的女孩回来报复……
公主麻木的心看到方柔的脸色微微刺痛。
当年……
哪有女人会认不出自己的女儿，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只可惜当时父皇母后本就迁怒驸马，下旨限期找到孩子……
当时她又气又急，病倒了烧得人事不知。
驸马寻了个相似的孩子回来，她心里松了一口气，没看仔细就昏了过去……
后来……
她暗中派出了好几拨人，却突然发了洪灾，最后派出去的人都没了踪迹……
找到的时候，都变成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洪灾乱世，一个下落不明的小童，活下来的希望太渺茫了。
“从今往后，娘会好好补偿你的，你想要什么，跟娘说。”长公主发誓般。
原本生人勿进的脸，此时难得带有小心翼翼的讨好。
方柔摇头，吃过的苦，经历过的事，都已经发生了，想过去的种种都已经于事无补。
“公主殿下，人要往前看。”方柔小心翼翼道。
曾经她年少的时候无数次想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的。
可如今真的见到了，脑子反而木然一片，张嘴叫一声娘，其实很难。
见她仍然叫自己公主殿下，长公主眨了眨眼，强忍着没落泪。
这心仿佛被小刀反复地拉，钝疼得厉害。
但长公主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不能勉强。
她抬手给方柔的衣摆正了正，缓缓起身。
方柔的性子看起来绵软，却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本来长公主还不喜她唯唯诺诺的样子，可如今却又有些欣慰。
总之，心情很是复杂。
她起身迫不及待地想要进宫，将家里的那个鸠占鹊巢的赝货给撵出去。
“改日再来看你。”长公主道，随即跟身后的容嬷嬷使了个眼色。
容嬷嬷是跟着她多年的老人了，公主的心思再没有人比她清楚了，她摆摆手，外面来了许多仆从搬东西，成箱成箱往里搬。
“主子，这是公主的一番心意。”
方柔摇头推辞：“我并不缺衣着吃食，不用破费。”
长公主前行的步子顿住，她身边之前环绕的，总是有求于她的人，或求官，或求财，或求势。
可她千辛万苦生下的女儿，在外面颠沛流离吃了许多的苦，却对她无所求，哪怕是衣着首饰。
她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容嬷嬷上前一步，并没触碰方柔。
“小主子，您还记得老奴吗？您小时候，老奴给您梳头，您最喜欢的，是桂花头油，您还说香香的，不粘腻，都是老奴亲自制的……”
桂花味头油。
人的记忆很奇怪，记忆兴许模糊，可有时候熟悉的味道却印在脑海里。
方柔嗅到了容嬷嬷身上的味道，的确是桂花的香味。
这跟她儿时嗅到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
她喜欢桂花的香气，隐约还能记得有人搂住她，哄着她入睡。
尽管模样记不得了。
“姑娘。”容嬷嬷温声劝解道：“时光荏苒，您如今也为人母了，当娘的哪有觉得女儿东西够的呢，只怕自己给的不够，将心比心，您觉得呢？”
方柔想到宋思弦，点了点头，“放到厢房吧。”
长公主绷着的脸，这才松弛了下来，出门径自上了马车。
不速之，来得快，去得也快。
原本热闹的院子，再次安静了下来，等人都走光了，冬虫好奇厢房的箱子装得是什么。
随手打开一个小箱子，刚开了又立马合上；“我滴个天呀。”
身后传来胡三的声音：“喊啥呢？什么东西？”
他看着冬虫呆住了，好奇地掀开了箱子，琳琅满目的珠宝金银，险些闪瞎了他的狗眼！
他也立刻合上了箱子，转头看向冬虫：“夫人这是鸟枪换炮，抖起来了。”
冬虫回神，抬手打了他一下：“别胡说。”
胡三摇头：“哪里胡说了，不过长公主这个外祖母，不好相与啊。”
长公主的强势，是出了名的，只不过仁帝登基之后，她及时放权，并没有搅合朝堂中事，仁帝也顾及名声，对长公主也颇为敬重。
“怕什么。”冬虫不以为然，“不是还有国舅爷呢么。”
胡三挠头：“也对。”
长公主的马车刚从出了宫门，还没等回公主府，就被人递上了帖子。
“安王？”公主蹙眉，“他找本宫有何要事？”
话音刚落，又一个仆从也递上了帖子。
打开一看，公主气笑了：“泰王？虽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可仁帝的这几个儿子这不还挺像的么，心思都一样。”
容嬷嬷叹气道：“如今太子故去……想必是为了储君之位。”
长公主冷笑一声，将两个帖子收好，随手压在了一旁。
“陛下的身子还康健，储君一事，言之尚早。”
容嬷嬷知道自己主子长于宫廷，又浸银朝堂多年，这些朝堂之事信手拈来，何时当进一步，何时当退明哲保身，再清楚不过。
她自不担心，她担心的是姑娘的事。
往往越是强势之人，对待自己的儿女却不知道该放低姿态。
“主子，姑娘之事……陛下是如何说的……”
长公主抬手揉着太阳穴，不由得冷笑出声，眼里满是嘲讽。
县主之位给了赝品，她想要拨乱反正反而要低头反而要开口求皇帝开恩。
“还能如何，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