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念运用自身愿力让男子去阻止人为的黄河决堤之时。
长夜漫漫,明月高悬,月霜如积雪般映照出一片雪原。
远方有故人在夜间凝视着那颗象征她的命星,看着它耀眼之后逐渐暗淡,宛如风中烛火渐渐熄灭,走向无尽的黑暗。
“念念…”
只见在晦暗的夜色中,一位头发花白的妇人手提着灯笼,缓缓走来。
“吾已经反复卜卦推算过,夫人劫难将至。
《易经》六十四卦第3卦,屯,起始维艰,耐心聚力。
屯卦,下卦是雷,“春雷一声惊万物”,震卦代表新生。上卦是坎,坎卦的卦象是水,坎是危险。”
所以一动,就充满了危险,可是不动新生也不至。
大祭司将一个小盒子递给他,沉声道:“你即刻下山去寻夫人,希望你还来得及带她回来。”
仔细叮嘱里边物件的用法后,张麒麟点点头。
夜幕之下,小道士还有咋咋呼呼的男子跟随着沉默的他往山下赶去。
呼出的热气在空气中凝成白雾,脸颊被寒风冻得微红。
“念念,等我…”
长沙一众人分了两批,一部分护送各种书籍仪器老师学生往云南而去。
还有倔强不听劝的男子跟随刀团往南京而去。
而他们想要寻找的女子,此时正坚守在豫鄂皖三省交界处抵御外敌。
从五月出发一路抗敌至今,已不知打退了多少次敌人。
冬至时节,已至年末。于华夏人来说,岁末是归家的时节,可总有人漂泊在外,不得归家。
“今日立冬,最适宜吃饺子。”
来人轻轻撩开避风的帘子,端着一碗热气腾腾只有十几枚饺子的汤碗进来。
“我已不知岁月了,忘记今夕何夕了。小鱼还惦记着立冬吃饺子,以后要是见不到小鱼了可怎么办呀。”
“不会,我会一直陪伴着你。”直到生命的终结!
江南念随手放下手中包扎的纱布。
张小鱼很有眼力劲儿,放下汤碗,抬手拿来纱布消毒剂为她仔细清理伤口。
“为何,不喊我为你处理?”
女子心里想着事,心不在焉的模样被张小鱼瞧了出来,他捏住女子的手臂,慢慢为她处理伤口,姿态虔诚,犹如臣服于君王。
“打仗嘛,免不了。我这点小伤算什么,你受伤了不也没有多在意。”
江南念没有多大的反应,好似喝水吃饭一样平常。
张小鱼垂下眼帘放下手中物品,淡淡开口。
“你不一样,我们受伤习惯了。”
月亮,愿君坐明台,不染雪与霜。
他心里暗暗祈祷着。
“有何不一样,不都是人么。是人总会痛总会受伤,我又不比你们金贵。”
张小鱼搅了搅碗中的饺子,避开她伸过来的手。
直接喂到了她嘴边,女子默默的张开嘴吃了。
“我不喜欢这样的你,张星月还是从前那般娇娇气气的好。”不用受伤不用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小鱼,你不会也喜欢我吧?”
先前她还觉得不爱做声默默做事的张小鱼很是无趣。
只是觉得他比较听话好用,又不会背叛她。
所以从来没有想过最后留在她身边的是他。
对于涨红了脸不愿回答的男子,江南念挑挑眉。
拿过筷子插了一只饺子喂到他嘴边,对上他诧异的眼眸。
她难得好脾气的哄了哄他,“愿小鱼今后平安!”
他嘴巴动了动,张开嘴不知其味地嚼着。
她似乎来了点兴趣,你一个我一个,与他分食了那碗在战场上很珍贵的饺子。
微弱的灯火下,他游移的视线和泛起红的面颊很容易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
若说江南念这般绝色之姿,主动喂他吃饺子,他心中没有半点波澜,那定然是在说谎。
她那样有趣的人,何其多人不为她神魂颠倒呢。
拿着碗出门的张小鱼望了一眼清冷的月亮,我喜欢你,却与你无关。
他按照女子的叮嘱准备回到自己的住处,可鬼使神差地看了眼她还没有灭的灯火。
就待到她帐篷附近,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看到一道长影立在外头。
她起身出门细看,原来是他。
“小鱼,怎么还不休息?”
她从前没有多在意过他,虽不过是勉强算得上俊秀的相貌。
他一双眼却格外有神,看见她时,黑暗中这双眼便藏不住心思,满是少年人热烈的情思。
“我想等你一起。”他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因为你帐中一直没灭灯,有些担忧你太过劳累,便在这里,没有丝毫冒犯你的意思。”
张小鱼让她想起了张麒麟。
从前不善于表露爱意,也不敢同她表露心迹,却将爱意明晃晃藏在眼里心中。
她并不喜欢他们,若是表露心迹,她定会拒绝,只是她仍是不解,仍是不解为何他们会对自己动心。
她的喜欢都是暂时虚假的,过了就忘了。
“张小鱼,你喜欢我什么?”她冷不丁道出了这个问题,倒是令张小鱼猝不及防,一双眼瞪得大大的,看着她道不出半字来。
大抵是无聊又或者是要离开了,面对他的爱意,她有些不想故作无知,于是明明白白揭开二人之间的这层薄纱。
爱这字对她而言太过虚缈,男人廉价的爱意对她来说并不值钱。
唯有他们给予爱意又不要回报之时,她才会觉得这些男人的爱意稍许有那么一些价值。
但也只是那么一些。
这些男人,不过都是她闲暇无趣时打发时间的乐子,睡了也就睡了。
他们图图色,她图的是片刻的欢愉。
“我…”
月下的黑衣女子淡淡一笑,“我并不是觉得自己不值得被人喜欢,只是你从来不了解真实的我,你不知晓我的本性,那么你喜欢的人,究竟是不是我本身?”
“脱去我这身皮囊,全身上下无非二百零六骨,穿上衣裳可有一万八千像。
死后观白骨,活着猜人心。观美人如白骨使我无欲,观白骨如美人使我无惧,无欲无惧大事可成也。”
女子靠近他,笑意明媚,眼眸弯弯如同月牙。
眼前女子细腻如白瓷,鸦青色的睫羽垂下,半掩着浅绯色的眼瞳,眉目精致,容色昳丽,色转皎然。
“所以,张小鱼,你们到底喜欢我什么?上次他们都陷入了心中的欲望之中,只有你心中无欲无念无所求。所以,你心中藏着的是什么?”
我心中藏着一个月亮,他怔怔的望着她,眼中只有那汪月亮。
她的眼中无他,所以她瞧不见他的少年情思。
或许她知道,只是她不在乎罢了。
让他惊艳的不是月下的她,但她此时流露出的笑意却又令他心神摇曳。
“我也不知道……”
张小鱼心口发紧,下意识紧紧攥着胸口,他深呼一口气抬起头,他澄澈的眼眸如一泓春水,就连倒影中的爱意也都清清澈澈。
“当时,我在望月,水中月。”
我不可得之月,我喜欢的月亮。
“但,当我回过神来时,眼里就只看到你了。”
我想要一直站在你身后。
所以我抬头只见你。
我的欲望是你。
我所念是你。
我所求也是你。
当我回过神来时。
眼里就只看到月亮了。
夜风拂面而来,江南念散开的长发被风吹起,也吹拂过他有些发热的脸颊,女子神色平静,好似对于他的情谊无动于衷。
她上前一步,伸手将他抱住。
她做事向来随心所欲,既来了兴致,想做便做。
“张小鱼,你也想要我吗?”
女子带着残忍的笑意又推开了无趣的他,告诫他。
“可是,张小鱼,不要喜欢我。”
张小鱼身子一僵。
他垂下眼睑,眸色渐渐深邃,嗓子发干,挤出了一个“嗯。”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不在意一个小小的他。
许久之后知晓她的身份,又察觉到族长待她微妙的态度,令他更多了几分好奇。
他自愿成为她的暗卫,自愿应下她的任务。
他跟在张祈山身边,直到重新遇见她。
她的眼睛很清亮,似初见之时的那轮月,他很喜欢。
他对男女情欲不感兴趣,不代表他对她没有欲望。
江南念只是低垂下眉眼,冷淡道“我无法回应你的感情,说到底,这世间的感情都是一厢情愿之事,不是付出就一定会得到回应的。”
“你是张家人,所以我明明白白地将我的想法告诉你,至于如何想如何做,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明明白白,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拒绝。
张小鱼自知与她并不相配,被拒绝也不敢意外,垂下眼帘喃喃自语道。
“我知道,只求你别讨厌我,不要赶我走…”
江南念安安静静地听着,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淡淡道了一声。
“明日,大军开拔,你随他们拦截往南下而去的敌人。”
江南念冷漠的把话说完,张小鱼的声音顿住了。
“张星月,先是六爷再是我,你都不要了是吗?”
“你说话啊,你可以当今夜我什么也没有说过,可是为何要赶我走?”
江南念过了好一会才回“男人说出口的,也未必是真心话。”
其实都一样。
她好似对谁都没有过真心,也不可能有。
可是,真的没有吗?
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是呀,我厌弃你了。张小鱼,你真的很无趣。既长得不够貌美,又不够讨我喜欢。所以,你走吧。”
“我不信,那你为何愿意带我走。”
“张小鱼,你别再自欺欺人了。”
“我不过是看你听话好用而已!”
“而且,不是你自己死皮赖脸跟上我的吗!”
江南念戏谑的眼底尽是讥诮和讽刺,不屑地笑了笑。
他的心沉入海底,静默无声。
各种情绪糅杂在一起,晦涩得让人难以下咽,好苦好苦。
“你要去哪?”他拉住她并未受伤的右手。
江南念想要挣开他的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握住,一拉一扯间,她用伤口一直没有愈合的左手给了他一巴掌。
“张小鱼,你逾越了。”
“你别忘了,我是族长夫人,而你不过是我的暗卫之一而已。说的不好听,不过是一条可有可无的狗罢了。”
“你以下犯上,有何资格祈求我的怜悯和爱意!”
“张小鱼,我不要你了,你自由了。”
女子神色一凛,冷冷淡淡的样子让他下意识的松开了她。
她从他眼前走过,连头也没回,他望着她回了帐篷熄灭了灯火。
此时他的心如旷野幽寂,几乎连风声都没有,冷峭得诡异。
独留下他一人在黑暗中,再无人甜腻温柔的喊他…小鱼…张小鱼…
她弃了族长。
她弃了他们。
她弃了六爷。
现在,轮到他了。
她也不要他了。
这一年冬至,他在她身边,吃了她亲手喂的饺子,可是真是好冷呀…
碎碎念:小月亮有自己的计划
她希望所有人都忘了她。
她希望两不相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