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岁冬日,来得异乎寻常地早。未至十二月,已然滴水成冰。
天空阴沉,张祈山忙得早出晚归。
此前,上头派来的那人见拉拢不了九门,并未善罢甘休,私下小动作频频。
长沙城如这冬日天色般波谲云诡,山雨欲来风满楼。
如升斗小民,只关心每日钱粮所得,能否过个温饱新年。
值此风雨飘摇之际,江南念却每日变着花样,刁难张祈山与小副官。
譬如在这滴水成冰的寒冬。
她早早命厨房研制各地特色锅子,张祈山等人皆来自北方。
自然更钟情滋补的牛羊肉小火锅,或是那种香气扑鼻、充满烟火气的铁锅炖大鹅。。
二月红、齐等久居长沙的本地人,素来偏爱各式香辣火锅。
此口味与江南念的偏好颇为相符。
至于近来不见踪迹的陈皮,乃江浙人士,饮食则更倾向于海鲜。
甚少过来蹭饭的刀,喜爱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对食物并不挑剔。
这一日,夜幕将至,华灯初上。
张祈山方才送走上头派来视察的官员,匆忙赶回府中,陪伴那淘气的小祖宗用膳。
然而,除了她特意准备的一锅臭气熏天的柳州螺蛳粉。
平日叽叽喳喳的尹新月也不见踪影,张祈山以为二人相约出门嬉戏去了,便未加在意。
直至夜间,因时世动荡,他重新划定的宵禁时间已到,二人却仍杳无音讯。
张祈山连打数通电话,始终无她们的消息。
最终,经过一日的议事,张祈山也略感疲惫。
他不耐地扯开领子的扣子,端起一杯茶,以缓解口中残留的食物味道。
待寻觅之人隐匿于夜色,方有人自远处奔跑而来。
“佛爷,查到了。”
“讲!”
“……佛爷下午送宋先生登机,有人目睹行程中多了三人。想必是夫人她们一同去了南京!”
“她算哪门子夫人,那小祖宗才是我张家的夫人。日后注意,莫叫错了。”
“……是!”虽早知那晚屋内之人是月亮,如今看来,究竟是谁在谋算谁,还未可知。
张小鱼心中暗自吐槽,面色却无丝毫异样。
“继续,派人打探她们的消息。务必确保她们的安全…”
出了这长沙城,谁还认得他张启山,想到此。
他便往南京结交的同僚打了几个电话,让人留意照看家眷一二。
依照这小祖宗的性子和颜色,到了外头未必安全。
且她向来不肯吃半点亏,说不定又会惹出什么乱子。
还有她那江南君的身份更是隐患,随时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这要命的冤家,真恨不得时刻带在身边才安心。
而他们忧心忡忡的女子,此时已乘坐军机抵达上海。
华灯初上,从飞机上俯瞰沪城,犹如灿烂星河,于乱世中尚有这一方繁华安稳之地。
夜风忽起,刚下机的三人也不禁感到阵阵寒意。
即使身披皮草大衣,也难以抵御这冬日突然袭来的严寒。
接应的人开车将她们径直送往华懋饭店,也就是后来更名为和平的饭店。
为她们安排的房间,皆是面积大、装饰奢华的套间。
几人下机后直接呼叫了酒店服务,用餐后便休息了。
白日里,她们前往附近的租界逛街以打发时间。
窗帘拉开,巨大的全通透落地窗外,视野宽广宜人。
霓虹闪耀,车水马龙,高耸入云的大楼依然灯火通明,大都市的繁华喧嚣轻易地掩盖了夜空星月的黯淡。
小姑娘的嗓音就像她的人,娇嫩,糯甜。
“姐姐,这真的要送给我吗?”
尹新月看着眼前这套奢华异常,古典与高贵流光溢彩的西式宫廷风的裙子。
“我觉得新月穿起来肯定很适合,你赶紧去换了出来,姐姐给你化妆。”
换好衣服的小姑娘乖乖巧巧的坐着随她在脸上涂抹。
脸颊浮红,一双秀眸水润,湿气氤氲,懵懂又娇艳。
妆扮后的确像个小公主,很纯,偏颜色太盛,牵缠一丝纯真。
这款裙子是特别定制的,材质高级感十足。
浓郁瑰丽的宫廷红丝绸面料,外罩薄纱水袖披肩,多层堆迭的花瓣裙摆缀满亮片和水钻,疾速飞旋时,如伞展开,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单是视觉效果已经足够吸睛。
“姐姐,这套裙子你何时定做的?我们怎么没有发现?”
毕竟,她们这几日时时在一起,根本没有分开过。
江南念慵懒地勾着唇,摸了把新月憋红的小脸,俯身给她涂上同色口红。
“我想想…好像是曾经的故友送我的,他说希望我永远是快乐无忧的小公主。可我呀,只想做独一无二的女王!”
江南念一双含情目皎洁璀璨,里面彷佛藏了把小钩子,不在意的回复着小姑娘。
霍三娘穿着玫瑰红的丝绒裙子从换衣间走出,裙子是无袖的设计更显得手臂纤细灯光下感觉像是上好的和氏璧,及腰的长发柔顺的散在身后,脸上画了一点浓妆更显娇艳,眼睛像是一汪春,鼻子挺翘唇瓣微弯。
艳若玫瑰,很美,也很浪漫。
“怎么,妹妹只夸赞尹小姐貌美,姐姐难道就不够美么?”
那时尹新月才发现,原来这平时看起来严肃高高在上的霍当家也有柔情与俏皮的一面。
只是她不会在其他人跟前显露,包括她与外人。
“霍当家,好漂亮耀眼。”
眼前的霍锦惜黑润的眸,雪白的肌,软红的唇,柔软的发。
平时里藏起来的让人惊艳的女性妩媚,在此刻全显露出来。
“霍氏锦惜,今日定是最美的玫瑰,虽有刺却胜在风情万种。”
“妹妹,这小嘴,怨不得他们时时被你刺一刺。”
她拿起化妆刷精心描画着霍三娘精致绝伦的眉眼,最后打上艳丽似血的口红。
江南念倒也没有多言,又慢悠悠给霍三娘挑选了一瓶香水塞给她。
江南念自己则是身穿香槟色百褶薄纱希腊长裙,裙摆刺绣暗色花卉,质感飘逸灵动,色彩清新淡雅端庄。
臂膀缠着黑色长纱,暗金色丝线绣满累累花枝,增添下坠质感,黑色水碎钻纱巾掩面,头戴一顶颇有宗教风格的王冠。
虽看不清容貌,但其优越骨相,风流曼妙身姿,赛雪欺霜的无暇肌肤,足见是位稀有的美人。
三人下了楼,直接去了舞会大厅。
独自消失了一会儿的江南念顺手解决了几个日本高级军官汉奸才慢慢穿过走廊,窗纱被忽强忽弱的冷风拂动,在她面纱笼罩的脸庞打上深一层浅一层的光影。
明暗交汇,浓墨重彩,在某个瞬间,她彷佛如行走阴阳的魅鬽。
大厅里江南念掌心朝上,向尹新月伸出手。
“请问这位美丽的小姐,可否邀您共舞一曲?”
小姑娘条件反射地将小手覆于其上,面露疑惑,心中又有些许惊惧,问道:“姐姐,你方才去了何处?我不敢四处寻你。”
对于其他邀她跳舞的纨绔子弟,她皆一一回绝,目光四处搜寻姐姐的身影。
江南念五指紧握,与她十指相扣,不紧不慢地回应道:“怎么怕姐姐走丢?”
“才不是呢!我是怕姐姐又被那些不识趣的人纠缠。”
这几日上街,姐姐总是被难缠的公子哥们骚扰,早已不厌其烦。
女子随口敷衍道:“放心,我在此处怎会走失?不过是解决了几只扰人的老鼠罢了。”
小姑娘被她牵着,缓缓融入舞会大厅的人流之中。
“新月,跟着我的步伐,莫怕。今日,你是这舞池中最美丽的小公主。”
“有姐姐在,他们怎会看我呢!”
“新月,不可妄自菲薄,如若有人眼里只有你再无她人,那人当然是你的良人。”
“我才不信呢!我虽然好看,但也不如姐姐,我不信有这样的人。”
“会有的,他只爱他的小青梅。”
江南念向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搂着小姑娘朝中央移动,舞台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流光溢彩,纤长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一排剪影。
她在舞厅轻拥尹新月,扬纱旋转,垂眸顾盼,众人即刻明白何为“双瞳剪水,目似寒星”。
内行人看门道,外行人瞧热闹。
佳人虽冷若冰霜,不与人言,但着实养眼,宛如小仙女。
如众人所料,在场百分之九十九男性的目光,皆焦着于她们三丽人身上。
三类风格迥异的佳人,或可爱,或妖艳,或绝色,风情万种。
转换舞伴之际,江南念将尹新月托付给一位十分在意小姑娘的男子。
她不动声色眼眸流转之间地把到手的名单就转递给了潜伏的同志,而后随手拿起一杯香槟,走到楼上倚在栏杆上,俯瞰着楼下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肤如凝脂,貌美艳丽,如玫瑰般绽放的她,遇上了谈吐不凡、举止优雅的世家子弟,一位从军归来的青年才俊。
天真烂漫的大家闺秀与门当户对、留洋归来的有志青年。
相遇的这一刻,既是开始,也是结束,或许这就是宿命。
江南念站在高处,俯视着楼下的这一切,不禁感叹:
“民国的爱情,十有九悲……”
她宛如在观看一场盛大的独幕歌剧,目睹着美好事物的凋零与毁灭。
碎碎念:最近不见你们留言,这到底是行还是不行?给点意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