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空中悲鸣的黑龙垂下了脑袋,“隆隆”的声响中,几经变换,最后,一切归为平静。
意识到安然无恙后,张家人不由自主的爆发出欣喜的尖叫声。
只那少年张星官和怀中护住的女子与现场格格不入。
随后,那女子抱着他,月色下的她美如幽兰,妩媚多情,含情目潋滟含悲鸣。
一众与她有关的故人茫然的守在她设下的结界外。
就好像下一秒,他们等的那女子就会从少年怀里清醒过来娇嗔的喊着他们一样。
张星官感觉耳边有缓慢虚弱的心跳,他慢慢的睁开眼眸。
那许久不见的女子一动不动的伏在他心口,少年半晌才直起身子,他终于看清了江南念此时的模样。
她安静的闭着眼,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那张往日里鲜妍妩媚的面容,却失了血色。
衣衫破烂不堪,胸前是血泅湿的暗色痕迹。
少年满怀期待的等待着,可少女却没有睁开眼睛。
“念念…”
“小月亮…”
“夫人……”
无人应答。
风吹过的那刻,有男子从云雾中闲庭信步而来,绝色之姿风华无双。
他叹息着:“小师妹,你总这般不听话。还是走到了这一步,天意难违…”
故人:师兄?小月亮何时有一个师兄了?
男子神色静泊,并未流露什么情绪,视线越过少年张星官,落在后头的一众少年身上。
又道:“你们之血可献祭与她,静待她归来。”
说着,伸手抚过少女的眉眼,温柔的光在他指尖晕开落至她周身。
又从袖里拿了一只发簪插在她发间,轻点一下眉心。
少年张星官戒备十足的问道:“她何时能醒来?”
“用你们的念与愿唤醒她,她听得见,能感受到你们的爱。”
那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后就消失了。
少年张星官最为冷静,只是微微蹙了眉头便再无异色。
张小鱼像是突然惊醒似的,喃喃道:“小月亮让我等她回家,她不会骗我的。”
小道士也道:“她一定会回来的。”
少年阿痴痴的望着安静的少女,“我要等她回来……”
到最后,全部的人都乖乖站在那里。
此时,她设下的结界消失。
青铜祭祀台上微光盈盈,发簪上那朵浅浅的山茶微微盛开包拢住女子。
周围所有的树木恢复了原状,不复春日繁荣之景。
他们守了许久,还是离开了。
只是守在张家的少年总会留下一人,十年如一日的带着各色鲜花去那说说话。
她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只听到外边总有声音温柔的说着。
有时,低沉。
有时,温柔。
有时,清冷。
有时,深情。
他们喊着小月亮、夫人、张星月,我想你了。
里边女子生气的想着,什么乱七八糟的。
每一年,在特定的日子她总能吸收到又香又甜的液体。
可是,她就是怎么都醒不来。
这里,好暖和。
外头,好似也不错的样子。
女子在不断的变化,最终化成最初的样子。
张家新任族长走马上任那一日,祭祀之地。
他带着为数不多的张家人进了禁地,以鲜血祭祀张家神女。
“念念,我已经是张家族长了。”
你何时醒来?
此时,周围百花盛开,露出里头的人来。
饶是着了华衣锦服的小族长张星官等待了十年之久,也不由得恍神了一瞬。
那张面容自是美的,可他之所以恍神,只是因为,那张脸看着实在太柔弱了些,也太无辜了些。
一双眼睛清凌凌的,像是林间初生的小鹿,此时满怀不安的看着他这个不速之。
“念念…”
“你是谁?”
“我是你的星星,你的夫君,你的小官…”
“星星?”
她浅浅笑着,“你的眼睛真好看,好似天河中闪闪发亮的星子…”
好喜欢,想要。
她天真的问:“可以挖出来送我吗?”
“……”
小族长感觉有些惊悚,念念怎么这般凶残。
余下的一众小张:小月亮是在开玩笑吧?
“师妹又淘气了,好看的眼睛挖出来就变成死气沉沉的鱼目了。”
那发簪上遗留的一丝气息化成那风华绝代的男子,
小人一把扑进男子的怀里,“师兄……师兄……我找到你了…”
那人似从前一般抱着她,摸了一下她的发,温声哄道:“阿念,不听话。”
小人睁着大大的眼眸十分开心:“师兄,带我回家吧。”
男子回顾了一眼身后的一众她的故人,亲密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那他们怎么办呢?”
小人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态度轻慢:“他们关我何事?我是来找师兄的…”
“可是你这个小淘气答应过他们的,言出法随。”
感知到他们不逾越的心情,男子的笑容越发微妙起来。
“师兄暂时不能带你回家,你在人间好好体会爱恨嗔痴怨。你还小,什么都不懂。”
小人茫然失措的抓着他的衣衫不放,“我哪里不懂了?”
“阿念可曾为爱人流过泪?”
“可曾想要为什么人回过头?”
那男子把那支发簪放在她手中,不间断的说着。
“阿念,不要再催自己长大,好好留在你的故人身边,慢慢平安的长大。”
他对着他们微微颔首,似流萤渐渐消散。
“师兄…不要留下我。”她啜泣了两声,却没有泪流下。
“师兄,我不要留在这里…”
可是,她抓不住这消失在天地间的星星点点。
这只是师兄留下来的一缕念而已。
小族长轻轻地想要抱起小小的女童。
是啊,她又变成了最初出世的样子。
单纯、可爱、的样子。
“随我回家,好吗?
那翩跹的长睫,伸出手颤抖的手,以及抿着的唇,无不证明对方的心情。
是的,他在害怕。
心机深不可测的张家小族长,竟然在怕祭祀台上这个小人不记得他拒绝他,这是哪门子的地府笑话?
“家?”
“家是什么?”
“家里有父亲、阿妈、还有喜欢念念的我们…”
说话的张海楼越走越近,戒备的女童眼中冷意越来越深。
“有师兄吗?”
“你师兄不是消失了?家里没有他,不过小月亮有我们不好吗?”他伸出手想要抱她下来。
“没有师兄,我不要你,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师兄相提并论。”
“走开,你也配碰我。”
小人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哽咽,近似小兽痛极了的嘶鸣,小小的手指死死地攥着那支发簪,指关节已经泛了白,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她一把将张海楼扑倒在地,一口咬在他脖颈处,被这小人么粗暴的对待,他想哭了。
可看到女童那憎恶不屑冰冷刺骨的眼神,张海楼仰起头,可怜兮兮的喊着她。
“小月亮…”
“我不是…”
两人相距几乎仅有一寸,女童坐在他身上,能看到她那似燃了火、像要把一切焚烧殆尽、格外明亮的双眼。
张海楼从未见过这般鲜活性子毒辣的小月亮,不由得有些痴了,忘了被咬,忘了对方想要他的命,竟是抬手想把对方搂的更近一些……
“唔……啊啊!!!”
手臂处传来剧烈的疼痛,张海楼疼得脸都白了,可这却只是开始,小人拿着那支看起来无害的发簪疯狂的刺着,带着颤抖的幅度。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小人,看着她微微扭曲的神色和通红的双眼。
那发簪锐利闪着寒光,擦过张海楼的眼角。
被眼疾手快的小族长一把抓住,直接插进了他的手掌鲜血直流。
张海楼道:“小月亮,我只是想抱抱你……”
“我没有想伤害你……”
“不要讨厌我,好吗?”
他的眼里水雾氤氲,似要落泪,轻咬着嘴唇的样子,看起来很可怜了。
可是她不会流泪。
也不懂那种感觉就是伤心。
女童呆呆的看着这人,被她扎中了也不管不顾的将她死死搂在怀里。
小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憎恶无疑刺痛了故人的心。
蹲下身的小族长,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轻声安抚着这小人。
他将刺进手掌中的发簪抽了出去,擦了擦上边的血迹把尖锐的那头对准了自己递了过去,“念念,别害怕…”
女童一把抓住发簪,可一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迷茫的抓住他的手掌舔了舔。
小族长手指微动,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
小人儿没搭理他,依旧吸食着可以增加愿力的鲜血。
血不再流动后,小人才停止了行为,她手指微动,感受着灵力萦绕。
一朵清香的莲花落在手中,她期待的力量也没有了。
小人俏脸一片冰冷。
就这?
这人的味道有点熟悉,她便又趴回蹲着的小族长怀里小狗似的闻来闻去。
他道:“念念,做什么?”
她直接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凶巴巴的道:“别吵……”
“……”
感觉小族长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怎么办?
一众人看着她扒开小族长的衣衫闻来闻去,最后可怜兮兮的举着那朵莲花不说话。
“你随我回家,你想要多少都可以。”小族长示意了一下手掌,点明她在意的东西。
“哦…”
小人眼里的动摇已经敛了去,唯余一片冰冷。
小族长温柔的将她搂入怀里,用披风遮挡住外间的寒风。
她问:“小月亮是谁?”
他答:“是你。”
也是,我等了许久的夫人。
一次祭祀,张家只有少数人才知。
张家多了一位小夫人,那位供奉了三千年的神女醒了。
都道张家福气深厚。
小族长看来是天命之子,得神女赐福。
诸如此类言论,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族中人心稳定不少。
只是,那幼童外人不得窥探一二。
她被安置在张家本家最安全的地方,由新任族长张星官亲自抚养。
陪伴她的自然还有更多的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