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浓,三人坐在日常休憩的茶室。
她平日里最喜欢的地方,无事可幽坐,挥洒笔墨,又可作为烹茶供清谈之所。
张海楼屈起一条腿坐在藤蔓垫上,屋内燃着俩盏烛火,所有器具都像是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荧雾。
他将手肘搭在屈起的那条腿上,有些疲惫的把头靠在上面。
先前的时候江南念并没有注意到他,自然也没有看到他的双眸在黑夜中充斥着遗憾。
她也累极了,但仍旧是没有一丝睡意。
张千军的默默等待和话语安抚着她动荡不安的心。
江南念支着下巴,手指漠然的从烛火上翻来覆去,好似要把那盏烛火灭掉。
张海楼观望了她片刻,拉下了她的手指握在手中没有放开。
她只是低低喊了一声他:“张海楼。”
她很少连名带姓这般喊他,一般不是生气就是离别的时候才会这般正式。
“嗯?”夜色下,他也卸掉了那点笑意,脸色也有些晦暗不清。
“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呢?”没等她回答,他低笑了一声:“小族长让我回来陪着你们,族里工作不算多顺利。”
其实,都是借口。
他连夜赶回来,只是他想回来而已。
张海楼做事,那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呢!
曾经的挚友知己走后,干娘就说过他不够稳重。
可稳重的那个人不是他,是没有回家的张海侠。
他一手拉着她的手指,另外一手搭在膝上把玩着打火机。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遗失了一段记忆?你想看吗?”
不知为何,原本她不想此时告知他的。
只是看到他落寞的神情,她有些心软。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好似她真的长出了一颗人类的心。
能感同身受他的难过,她好似突然之间有了许多不明白的情绪。
原本,她没有的。
隔着小几的小道长默默煮着清茶,给她加了一点蜂蜜和干花在里边。
茶室内有淡淡的清香,饮之有一点点甜甜的味道。
那是她喜欢的口感,有一点香有一点甜但不会腻。
张海楼停下了手里把玩打火机的动作,目露探寻。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开了口:“若小月亮愿意讲,我洗耳恭听。”
她慢慢饮了一口小道长递过来的茶水,徐徐道:“盘花海礁,我去过。”
闻言,张海楼靠近了她,秾丽的面容近在咫尺,眼波流转,极尽魅惑,他的手试探的似从前那般摸了一下她的眼眸。
“其实我隐隐约约有一点感觉,只是我……”他苦笑了一声,似在自嘲。
他不知少年张海和她的过往,想必让她难过的人是真心喜欢过的。
张海想起的那刻之后,他看得分明,张海看她的眼神有了变化。
是他作为大伯哥爱而不能,求而不得的痛苦和隐晦的爱意。
张海楼不敢问,那曾经的云生算什么?
海边应月而生的潮生算什么?
那只是他们的一场绮丽短暂的美梦吗?
那颗她渡过来的鲛珠是他臆想出来的吗?
他不敢问,他不敢想。
张海侠到底还在不在,太痛苦了。
她对他淡淡一笑:“我没忘记你们,我去过。”
时间回溯,流光倒转,又把她拉回了曾经的时光。
她在吸收了陨石之力之时,被藤蔓绞杀包裹。
她接收到了千里之外的愿,她人虽过不去。
此时危机关头,便魂魄随愿而至。
那时的张海虾接过张海楼递过来的麻袋,作为可有可无的遮挡。
“云生,小月亮还在等着你。带着潮生的喜欢回到她和族长的身边去吧,让她忘了潮生。”
海边的潮生只存在过三日,三日的美梦从她走后就如同海市蜃楼消失了。
不该记住的人,忘了吧。
对不起,小月亮,我不能回去和你再次相遇了。
张海虾抬头想要再望一眼月亮,还是那般高高在上清冷的样子。
月亮真的好美啊!
只是,可能从此他再也见不到了。
“张海虾,你在做什么?”
“说好了,一起回去,你别想扔下我。”
“谁也代替不了谁,你要喜欢她,就自己回去。”
被张海虾死死抱住的张海楼急躁难安的想要推开他的保护圈。
谁要你来当烂好人了呢?
凭什么,你把自己当救世主。
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扔下你一人回去?
护着他的人始终带着温柔的笑意望着月,多年前她送的那流光溢彩的蝴蝶在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苏醒过来。
异常鲜艳的蝴蝶就飞速的张开了薄膜组成的翅膀,那上边覆盖着许多微小的鳞片似保护者圈住了他俩抵挡外界的力量。
过了许久,声音停止了,蝴蝶似她走之时盈盈点点消失在张海虾受伤严重的脊背上。
张海楼醒来的时候,从碎樵石中爬了起来,拼命的寻找护着他的人。
“张海侠,你醒一醒…”
“虾仔,你别吓我…”
“谁他妈要你当好人…”
周围除了这一小方天地,船只全都炸沉了。
还有几百个被抓过来的劳工,拥挤的站在这里等死。
什么也没有,只有身上开始长血疱的人。
他们哀嚎,他们痒得开始抓挠。
那个下命令炸毁这里已经死去的副官,释放了瘟疫的病毒。
张海盐知道他们大概都回不去了,没有食物没有淡水只有发病的人。
或许,过几日,这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尸体。
茫茫大海,看不见一点希望。
还有一个耳朵里还在流血的张海虾,是他害了他。
他看着地上的张海虾,不敢动他,害怕造成二次伤害。
张海盐想到接下来所有人的命令,疯魔般的又哭又笑。
瘟疫和饥饿,好似命运一直在和他开玩笑。
年幼的云生,差点吃了那碗香喷喷的肉汤。
如今,命运这条线又把他带回了原来的轨道。
这里比曾经的村里还要让人绝望,那时的云生想着饿死之前一把火烧了他和小月亮算了。
现在连一口淡水都是奢望,周围的人似他这般绝望的不在少数。
被抓过来的劳工,早就知道发病也只能等死了。
更何况这里什么都缺,下脚的地方只有这么大一块樵石。
多了,便没有了。
等死吧,火辣辣的太阳晒在他们身上感受不到一点温度。
彻骨的寒冷,已经发病的人身体在打摆子,心里更是极度寒冷。
“这贼老天,不让人活下啊!”
“张海盐,你哭什么?”
“吵死了…再哭下去,…我耳朵要听不见了!”
刚刚醒来的人咳嗽了几声,吐出了些许血丝。
手足无措的张海盐还在思忖接下来惨绝人寰的日子,怎么带着张海虾回去。
听到他低低的声音,赶紧趴在他耳边仔细听着。
“虾仔,我要带你回家。”
我一定会带你回家的,说好了就不准不算数。
“好,我们回家。”
张海虾在爆炸声中,感受到有什么覆盖过头顶。
他以为只是幻觉,可色彩斑斓似鳞片一般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是她离开之时送给他的蝴蝶吗?
还是他护着张海盐的那一刻,望月祈愿之时。
小月亮,对不起,不能回去见你了。
碎碎念:有宝子觉得进程太慢了,那我写快点拉倒
差不多很快就要到无邪出生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