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张、许哥、萧萧三人来到餐饮一条街上。
七点多正是上人的时候。
这条街把头一个更小的巷子是朋友开的一个烧烤店。
老板是媒体圈的亲属,人熟悉了,味道也不错,大家也常来捧场。
就连央媒的大腕们也光顾过这里。
室内人多嘴杂,吵吵声大,三个人就在门外的一块水泥空地上,让服务员支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那个时候是报纸打天下,许哥所在的报社,年发行量最高时期达到了400多万份。比起现在自媒体时代,纸媒五万份就可以荣光,真的不可同日而语。
许哥老大,挣得也多,大家也经常出去,并且认识老于、张新,包括这趟差事,线索都是许哥提供的,这自然也就许哥张罗了。
要说这菜,这家烧烤店是绝对的特色。
“怎么样,稿子写完了吧!”许哥问道。
“写完了。这冲秦主任这个劲,也得写!”萧萧说道。
“我把经过也拢了一下。”小张把写满了字的几页稿纸拿了出来。
“要说这秦主任,也真够牛的。当着咱们的面,拿咱们牙开玩笑不说,还直接告诉咱们这稿子发不了。”许哥说道。
“就是,你听听人家说的。修修牙吧,反正你们稿子也不去。修修牙啥意思,我们的牙有毛病,嗑崩了,还是说我们嘴臭。”萧萧打着哈哈的说。
“就是,这回非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关系硬,还是我们的牙齿硬。总编那块我已经把情况说了。没问题,稿子肯定发出去。”许哥愤愤的说道。
“现在题目起好了,就叫‘谁动了职工的养老金”萧萧说。
“好,这个题目好。现在正流行一本书《谁动了我的奶酪》,就以这个为题。”萧萧说道。
“现在没有弄清楚就是养老金肯定被秦主任克扣了,这个秦主任在采访时候,也毫不在意的说,退休职工不准开办门诊。它这个说话就没有道理。没有任何一个规定有这样的说法。这个我下午又给卫生局打电话核实了一下。”小张说道。
“没有弄清楚的就是,这笔养老金干什么用了,是不是完全花到了公家。”小张继续说道。
“是,你看看秦主任那个狂大劲,还好没把我们给赶出去。”萧萧接着话茬说道。
“走的时候,秦主任和我们一起走的,估计是去卫生局了。我出来的晚一会,就是找了几个职工问了问,知不知道这养老金的事。院里的人说养老金被扣的事情知道。但是,钱怎么花的不知道,反正他们没花到。”
“这些职工对这件事都非常不满。人家都退了,开个诊所,和院里根本没有关系。现在院里效益不好,是秦主任太霸道了,根本不拿职工当回事,大家都不爱干活,都在泡。”萧萧说。
2
第二天中午,许哥给萧萧打来电话,说让过去一趟,稿子的事情。
两家单位距离不远,前后院。
到了报社,版面已经排完了,文章还给配了漫画。
漫画上,一名职工人员的画像,被一只手紧紧挟住了脖子,痛苦的表情,吐出了一堆金币。
“刚才总编审完稿子后,说稿子写得非常好。事实也非常清楚。就是这个题目太一般了,太弱了。总编把题目改了,名字就叫‘牙病防治所侵吞职工养老金’,你看怎么样,够劲吧!”许哥面带得意和赞许的笑容说道。
“侵吞职工养老金。”萧萧看到这个题目很是惊讶,但瞬间就变成了敬佩。
是啊,这养老金本身就是职工应当所得。用当时的话说,是政府给的,是受法律保护的,是给到个人的,只不过是通过单位发放而已,你单位也好,还是你领导也好,有什么资格克扣这笔费用。克扣之后,你花到了什么地方,上级单位卫生局是否同意和知道。
这个侵吞用得好。
根据调查和了解的情况,侵吞职工养老金一共15万多元。这在当时不是一个小数目。
3
这篇报道很快在报纸的副刊上发表了。
虽说这个时候报纸的发行量已经有所下降,仍然可以达到200多万份。
那个时候,记者为王,社会新闻报道分量很重。
报道出来后,很快被所在区区检察院关注,并且对这件事情做了彻底的调查。
经查,15万被侵吞的养老金中,有大部分被秦主任用于个人的出差、招待使用,至于这出差和招待费用,又有大部分是个人私下使用了。包括家里人旅游、吃饭,用于招待朋友、上级领导。。。
秦主任毕竟是秦主任,能够进去,也能够很快出来。虽然问题没查清,职务被免除,相应的处理迟迟没有结果。除了秦主任的关系,身体突然出现了问题,当然又有高人指点,向法院起诉报社,报道失实。
4
区法院受理了此案,而且很快就开了庭。
秦主任请了律师,对报道每一段话,每一个字,每一个细节,都做了研究。
研究来研究去,报道内容与事实完全符合。
内容符合了,那就从字句上下手。
同样又是找来找去,文章中仍然难以找到。
因为对于新闻报道的是否失实,最高院当时也根据一些法院受理的热点问题,做出了新的解释。
这种解释则来源于一个社会新闻报道,当时也是被炒得沸沸扬扬,备受社会关注。
报道的内容是这样的,一家医院的大夫,利用下班后的时间,给一条白狗做了手术,是在给人做手术的手术台上做的。
这件事情一公开,立刻受到了社会的强烈指责。
而就在这个时候,又出了一个新闻。
这家医院将媒体告上了法庭,起诉媒体报道失实。失实的理由是,当天做手术的狗,不是白色的,而是黄色的。既然是黄色的,媒体凭什么说是白色的,既然是不是白色的,是黄色的,就明显就是报道失实。
后来经过认定,这条狗确实是黄色的,而且是淡黄色的。既然是淡黄色的,为什么写成是白色的。既然不是白色的,就不能认定,这家医院大夫给白狗做了手术,既然没有给白狗做手术,这报道就是失实的,因为医院从来没有给白狗做过手术。这一圈的文字下来,倒是真的把当地的法院给弄懵了,法官面对哭笑不得的辩解,又找不到必要的依据。
这个案子引发的新闻,远远超过了医院给狗做手术造成的影响。以致于当地法院不得不向最高院寻求帮助。
最高院根据这个案子,后来对媒体报道失实的认定,做出了解释,对个别的字句,不能做为失实的依据,关键是要看报道总体的事实,是否清楚。包括时间、地点、过程、结果。
秦主任的律师在找不到文章内容失实的情况下,提出了“侵吞”二字,用词不当。因为秦主任是按照她认为的规定,停发了职工的养老金。是职工违规在先,扣除职工养老金在后。秦主任并没有侵犯职工的权益。
为报社出庭的是萧萧,这也是萧萧少有的几次,直接做为委托代理人出庭。
本来萧萧工作关系并不在报社。但是,稿件上有萧萧的文章作者名字。这也歪打正着的让萧萧出庭做这个代理。而秦主任这个官司,最终没有打明白,也正是因为萧萧出了庭。
“区牙病防治所侵吞职工养老金,最直接的法律依据是,根据国家《劳动法》职工养老金是职工劳动一生的积累所得,并不是职工退休后,单位给的福利待遇。这是被侵权人辛苦工作了几十年,按照养老金认缴比例,积累下来的。任何人不能克扣。从这一点上,秦主任已经违法了法律,侵犯了职工的合法权益。再有就是,这被侵吞的养老金哪去了,经过了解,并没有进入牙病防治所的账上,而是被当做了小金库,不正当的花费了。所以,我提请法院,将本案移交检察机关和公安机关处理。我们也会向检察机关做进一步的反映。”
萧萧代理这个官司的时候,还不知道这笔被侵吞的养老金大部分被秦主任用于个人使用了。
萧萧答辩,让对方的律师很气馁,语气显得非常的无力。
5
本来区牙病防治所起诉媒体,法院在秦主任关系的影响下,也想能够从报道失实,或者不当方面,给秦主任挽回一些面子。
虽说你是省级媒体,这里是区里,是秦主任有影响力的地方。
萧萧的答辩,不仅让律师泄气,也让法院没了底气。
案子最终是不了了之。
秦主任因为这件事情,被检察院调查,并且查清了事实。
虽然没有最终的处理结果,面子上却根本无法挽回。
一个强势的人,一个强势的女人,一个有能量却找不到对手的主任,在半年后离开了人世。
这样的结局是当初没有想到的,秦主任没有想到。如果想到了,她是否会继续冒这个险,无从而知。
这样的结局,小张、许哥、萧萧肯定也是想不到。即使想到了,报道也会发出去,也会毫无情面的发出去。
铁肩担道义——是媒体记者工作的常态化理念,而不是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