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阀。
李秀宁静静站在秀阁,侧目看了眼窗外,从这里,只能见这繁华都城的冰山一角,深宫千百高阁的一处。
早些时候,娘亲自找她谈了许久的体己话,询问她对和柴绍的亲事是不是不太满意,或者说是不是心中还有其他年轻俊杰。
他们做父母的自然最爱的当然是自己的孩子,若是勉强孩子,那又怎么忍心呢?
甚至到最后爹爹亲自发话,若是自己不满意和柴绍的婚事,李氏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违背名声,付出大代价请求和柴氏退婚,以尉父母挚爱。
甚至若自己对其他人有想法,还可以让二哥亲自上门,谈婚论嫁,以一座城来当嫁妆也未尝不可。
当时她很感动,甚至觉得爹娘是天下最好的人。但这一会她突然明白一件事:天家无爱。
为什么他们明里暗里让自己去退婚?很简单,柴绍已经没有用了。
李氏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这柴绍为支持李氏起事,不说财富甚至不及现在的李氏,其能力也太让人失望。
三万对两千,还能大败,这种废物有什么用?
若是没有其他情况,牺牲一个小小女儿的幸福来顾全李氏的名声,其实也挺好。
但现在寇仲的少帅军可能获得宋氏的支持,就再也不同。
各方势力还在对峙,那寇仲还是个少年,年轻气盛,要是看到自己心上人和其他人结婚,非要和李氏死磕,两败俱伤,那也太冤枉。
更关键的是宋氏,谁知道宋氏是一时兴起,还是后面会对少帅军加大投资呢?
他们不敢赌!
“秀宁,你要见我。”柴绍被丫鬟引进门,脸上露出大大的微笑,明眼人却能看出他脸上疲惫。
李秀宁微微点头,回身:“来,尝尝父亲今天送我的茶叶,宋氏的龙井茶,味道很独特。”
“好!”
茶桌上,柴绍像往常一般拿起茶壶,帮忙倒茶,但不知为何手里有些颤抖。
“柴绍,一直以来,你对我,对整个李家,都付出了很多很多。”李秀宁感激道。
柴绍哂然一笑:“秀宁,你知道我对你好就够了!就算我为你倾家荡产都无所谓,因为每件事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
李秀宁纠结片刻,终于说道:“就因为你对我太好,有些事我不想骗你,想和你说清楚...”
柴绍直接打断:“秀宁,有什么事等我有空了再说,好吗?我现在还需要抚慰那些战死重伤的士兵。”
李秀宁缓缓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草编的戒指:“这个东西是有一个人送我的。”
柴绍抬头,深深凝视,心中一疼。
他突然想起在飞马牧场时候,寇仲曾对自己说过的话:自作多情是没用的,如果是两情相悦的话,就是一根草都是宝,就是千金难买一根草,明白吗?
“难怪他会那么说!”柴绍咬牙道。
李秀宁温婉劝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的。”
“我不想知道!”柴绍沉声,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事实摆在眼前,逃避只会更加伤心,你不如早点面对吧。”秀宁继续好声相劝。
既然父亲想要退婚,那柴绍拒绝,只会让大家更加难堪。
“我不想知道,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一点都不明白!”柴绍大声喊完,低头,神色惊慌,起身就准备出门离开。
“站住,你告诉我,为什么你这一次运送粮草的时候要做那么愚蠢的事?你不是经常说你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吗?
你难道就不知道斥候的重要性?为什么你会下这么愚蠢,这么没有脑子的命令!”李秀宁突然冷冷道。
柴绍一怔,抱头,蹲下,闭上眼:“不知道,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那么想的!
当我面对寇仲的时候,我很想打败他,但已经来不及了,他太强了!”
李秀宁站到柴绍面前,俯视,厉声。
“对,是寇仲对我们李氏突然动手,但你知道那个命令造成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吗?
他们有些还是家里的顶梁柱,突然去世,你让他们家里仅剩的孤儿寡母怎么办?
就算你给了钱又怎么样?你以为那些人就不会再恨我们李氏了吗?
柴绍,你在毁我李氏的根基,你错了,大错特错!”
柴绍闻言,抱头痛哭:“呜呜...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也没想到那些,只是想保证自己的权利威严。
现在想起来,我都心寒害怕,为什么我会变成那个样子。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我甚至想要去找寇仲下跪,求他,求他把那些俘虏的士兵再放回来。
但我知道他不会答应的,我都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
见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李秀宁摇摇头,叹气,蹲到柴绍面前,安慰。
“你本就没有多少带兵经验,是我李氏太过强求了。如今要退婚的是我,错的不是你,你如果要恨的话,我希望你不要恨李氏,恨我吧。
如果想要杀我,我也不会做任何反抗!”
柴绍大惊,起身哀求道:“秀宁,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求你,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希望大家都没事,我也不想再见你了!”说完,李秀宁直接起身离开。
“秀宁,秀宁!”柴绍大喊几声,更加痛苦,一拳锤在墙上,血迹直流。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输,还输给寇仲这样一个贫民出生的,无权无势,什么都没有的家伙!
……
偏房。
李秀宁让丫鬟侍女都离开后,打开房门,轻轻将草戒指放到一角,下面赫然有个名字:寇仲。
环视左右,整个房间全是各种各样特色的礼物。
每个礼物下面都细心标注着名字,赠送礼物的经过,原因,还有朋友的性格,两人之间曾经说过的感人的话,以及发生过重要的事。
在最上面,赫然是一根金黄的毛发,就算是在夜里,似乎也有若有若无的七彩光华。
宋玉致!
她是一个重感情的人,所以每一个朋友精心准备的礼物,她都会好好收着。
也许某一天,这些礼物会有更大的价值。
……
洛口。
“来,喝!”
“吸溜!”
“喵喵喵!”
庆功宴上十分热闹,需要整整三万人运送的粮草自然是一份巨大的收获。
寇仲意气风发站到高台。
“兄弟们,自我少帅军建立以来,我就说过,咱们不问出生,不看关系,只看能力,只看战功。
有功则赏,有过则罚!
来,今日庆功宴,我们就一边狂欢,一边赏赐。金银财宝,权势地位。只要有我一份,那就有兄弟们一份!”
“哦!少帅军万岁!”...
寇仲微笑,等一会,抬手,霎时场面一静,其接过军师递过来的名单,大声喊道。
“此次战功第一名:杨广生,斩敌十人,其中一人为百夫长级别,九等功加一,十等功加九。
另,俘虏三十人,八品将军一名,七品将军一名,按规定,俘虏等同斩杀,获得十等功二十八,七等功一,八等功一。
杨广生!”
“属下在!”
“按规定,这些军功你可以继续积累,也可以兑换金银财宝,武学神兵,权势地位,你想要什么?”寇仲沉声问道。
这少帅军虽说有两个少帅,但大都是寇仲在管事,徐子陵对权力不怎么感兴趣,很少会下令。
而根据他和军师‘虚行之’的讨论,他们在大隋名望不足,想要招揽那些大家贤臣自然不太可能。
但乡野多奇人,若是按照曾经大秦的战功制度,一来吸引更多人为之死战,二来也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功名利禄这些实打实的东西,才最容易打动人心。
当然,少帅军大都是些没文化的,所以他把军职设计得简单:就是十夫长、百夫长、千夫长、七品将军统领两千人、六品将军五千、五品一万、四品三万人。
他现在也就是个四品将军。
“报告少帅,属下想要军职。”杨广生虽只是个士兵,但气宇轩昂,气度不凡,抱拳道。
寇仲上下打量他一眼,很是满意,不愧是他的属下。
不过这名字似乎有点奇怪,杨广不是以前大隋皇帝的名字吗?为什么家里人会给他起这个名,是不是有些不吉利?
问题不大,总比军中那些叫狗蛋,猫叼得好。
“好,按照规矩,高等军功可以以一比三的比例兑换低等军功,三个同品级军功,升一级,升职之后所有军功清零。
从今天起你就是百夫长,统领百人。”
杨广生单膝跪地:“谢少帅!”
“下一个,陈飞!”
杨广生起身退下,嘴角微扬。
果然还是他聪明,打听许久之后,进入到这最有潜力的少帅军。
有了这制度,再加上宋氏的财富支持,若是将来再攻下长安,和当年的大秦一样,虎踞关中,俯视天下。
那就是千古帝业。
如今不管是谁再给他一次机会,他都要证明给世人看看,杨广,不弱于人!
……
少帅府。
寇仲醉醺醺回到府邸,一眼就看到徐子陵正静静坐在小湖边,抬头望月。
自从吸收完邪帝舍利,功力大进后,两人不知不觉变了许多。他更爱沙场搏杀,和兵将们打屁喝酒聊天,而徐子陵却更爱安静。
“啪~”寇仲直接摔在徐子陵背上,笑道。
“陵少,今天大胜,怎么不去庆功宴,大家都有些想你呢。难道是在想小娘儿们?
哎呀,干脆你就听我的,给乐爷磕个头,认个义父,然后让义父带着我们直接去慈航静斋抢亲。
到时候生米做成熟饭,再让仙子给你生个孩子,还怕她跑了不成?”
徐子陵坚决摇摇头。
“你不懂,我和妃暄之间是灵魂交汇,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要做的事,她支持我,她要做的事,我也会全力支持她。
正好你过来,我和你说件事。如今正魔即将大战,为争夺了武林至宝:和氏璧。今晚我就去帮忙,到时候少帅军就靠你一个了。”
寇仲一怔,傻眼:“不是吧,现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你为了一个女人离我而去,还是不是兄弟?”
徐子陵失笑:“我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反而还影响你的权势,这些天就有人有意无意投效我。
而且和氏璧啊,古老相传,得和氏璧者得天下,等我去说服妃暄,再让佛门支持你,那你岂不是胜算更大?”
“好家伙,你会这么好?我怎么不信呢?”寇仲狐疑道。
“哎,不小心被你看出来了。我听说慈航静斋的规矩是,每逢天下大乱选一名真命天子来全力支持,妃暄选择谁,我当然支持谁。
不过谁叫咱们是兄弟呢,到时候我带她先来看你。”徐子陵老实道。
在他看来,两人平民出身,有现在的地位也值了,将来就算得不到天下,凭借他们的武功去宋氏找贞娘安安稳稳过日子也不错。
“一言为定!”寇仲兴奋给了兄弟肩膀一巴掌。
天下至尊啊,谁人不想?
这些天里他才真正体会到权势的滋味,就是一个字:爽!
男儿怎么能无权!
“少帅,外面有李氏使者求见。”
“让他去中厅等着。”寇仲不气道。
以他现在的浑厚内力,只要不是大宗师,他对上谁都能全身而退。区区李氏而已,抢他的粮食就是给他们面子。
“是!”
“既然仲少帅有事,那就不多说了,我准备马上就走,保重!”徐子陵郑重道。
寇仲点点头:“保重。”
两兄弟在一起长大,还是第一次分开,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不一样,没必要强求。
......
河对岸。
宋玉致正眼巴巴看着小黄猫钓鱼,从早上等到现在就为了能吃顿热乎乎的早饭。
“咕咕~”少女捂着肚子可怜兮兮:“乐爷,饿!”
“喵!”小黄猫鱼竿一甩,跳回来,直接扑到铲屎官头上。
“吸溜!”
从上到下直接给她洗把脸。
“喵喵!”
不准说话,把我鱼都吓跑了!
“行吧。”
片刻后,一人一猫安静蹲在湖边,瞪大眼睛,望着河中央岿然不动的鱼漂。
夜色如水,星河漫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