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节决定成败……”
刘伯温反复咀嚼这句话，陷入短暂的沉思。
长孙将桌上那本《九州通史》重新取回手中，缓慢的说道：“虽然我推测出你就是边缘，同时也是整个事件的幕后凶手，但我还有一点不明白……”
刘伯温闻言从思索中回过神来，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气定神闲。
“你还有何不清楚？”
长孙思绪飘回到梦境轮回中那场至今想来都让他毛骨悚然的“秋狩局”。
对于那场局长孙还有诸多疑惑，主要原因是那场局中涉及的因素太多，涉及的层次也极高。
譬如，唐皇朝在那场顶峰之战后元气大伤，不仅龙气被封印、唐王爷因协助南域镇压边境遗族而被“流放”至南域、长公主突然隐世、连被称为“定海神针”的国师也被封印……
这一切是否是唐皇朝损失龙气的“后遗症”呢？
而善谋权术的耀宗皇帝便如此“自食苦果”而无下一步谋划？
这些疑惑还只是困扰长孙的一些细枝末节。
长孙更加好奇的是国师参与这场局的原因是想要利用遗族“感染”龙气而进行某种实验，从而找到九州的出路？
究竟是怎样的浩劫让国师想出如此丧心病狂的“救世计划”？
而国师被封印时说的那句“此局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又是指什么？
还有……
长孙至今都有一种感觉，那场局里所有人都是国师和先生手中的棋子。
尤其是，当长孙在顶峰之战中操控龙气，将自己暴露于国师和先生面前，二者看自己那各不相同，却同样意味深长的眼神，让长孙至今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当时不仅是以“旺财”的身份参与了其中，还是以“长孙”的身份参与了那场局？
这些疑惑以长孙现如今的层次和眼界，哪怕是穷尽所能也不可能得到答案。
而长孙今天想问的并不是这些。
“为什么？”
“为什么要帮遗族？”
“为什么要向武院长和云院长出手？！”
长孙接连问出三个为什么，到了最后情绪已然到达。
尽管长孙来到青藤和武院长二人相处时间并不长，但两位长者像长辈一般对自己照顾长孙忘不了。
而让他更难以忘怀的是，梦境中年轻的武院长二人义无反顾以血肉之躯抵挡天罡正气的孤勇背影。
那一刻，无论是无名前辈忍受恶念侵蚀，独自扛着石门苦行于冥海的轮廓；还是先生忍受孤独，枯坐悬崖垂钓的背影，都与武院长二人的平凡身躯重叠在了一起。
一颗平凡英雄扛起大陆负重前行的种子悄然在长孙心里埋下。
为何要让这样的英雄葬身于如此腌臜的阴谋诡计之中？
刘伯温能够听出长孙心中的愤懑，但眼神却从平静变为了冷漠。
“九州的百姓要想继续前行，不能只靠垂暮的英雄强撑……”
“化作春泥来培育出九州更旺盛的活力也不失为一个完美的归宿……”
刘伯温冷漠的话有着足以让人信服的至理，但却深深地刺激了长孙的神经。
长孙双手握拳，用力锤向桌面，面目狰狞的几乎贴到刘伯温面前。
“你管这叫完美的归宿！这样无谓的牺牲就能为九州寻来出路？你放屁！”
刘伯温面对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长孙，尽管气势上咄咄逼人，但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从靠背上坐直身体。
“长孙，在灾难中，没有一个石子会是无辜的。同样，在救世中，任何牺牲都不会是无谓的……”
“九州想在末世中寻到出路，需要的是大胆向前，而不是墨守成规。哪怕是救世英雄拓跋无忌也没能为九州摆脱厄运，我们又如何能够在没有牺牲的情况下就找到一条康庄大道？”
刘伯温语气依旧平缓，但面对刘伯温越来越近的面庞，长孙目光竟出现了一丝躲闪，身体不由的向后退。
刘伯温看着气势渐弱的长孙，眼神更加犀利。
“我知道长孙你难以接受的并非是武大奎二人的牺牲，而是以……那样的方式牺牲。”
长孙闻言瞳孔一缩，看到了刘伯温瞳孔中倒影的自己，猛然想起那一幕自己不愿回忆的场景。
那是在长孙破解了梦境轮回后的一幕……
……
地牢中，长孙渐渐转醒，仿佛黄粱一梦，身边站着的是囚徒前辈，面前跪着的仍是武院长二人。
长孙短暂彷徨后，目光渐渐恢复神智，第一时间看向武院长二人身后，发现那犹如树根的根须依然盘踞在二人背部。
长孙焦急的转向身边的囚徒，大声问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之前不是说好的解除了梦境就能救出武院长二人么，为何二人还是如此？
囚徒像是也刚刚恢复神智，没有第一时间回答长孙的问题。
长孙也感觉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语气有所缓和但依然焦急。
“青龙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这根须还在？”
长孙此时也反应过来，面前的囚徒便是他和小财之前遇到的那条青龙所幻化的。
这也便解释了在梦境中为何青龙能将天葬秘境的由来知道的如此清楚，并且能够与小财一起唤醒龙气。
青龙看着武院长二人的情形有些叹息的说道：“你从梦境中救回的只是他们的神智……但他们也做出了他们自己的选择……”
“自己的选择？什么意思？”
长孙有些不解。
青龙将目光投向长孙下身，长孙顺着青龙的目光向下看，顿时震惊到失神。
此时长孙的下半身已然被密密麻麻的根须缠满，那副场景没有一丝和谐，反而恐怖到令长孙作呕。
那些根须就像是一条条巨型的虫子盘踞在长孙身上，口器深深埋在长孙的血肉之中，一股一股的能量充盈着它们的身体，令它们发出满足的颤抖。
“这……这些是什么……”
长孙从震惊渐渐变为恐惧，双手用力拉扯下肢，想要将自己从中拔出来，但那些根须又像是一条条手臂牢牢的扒住长孙的身体。
青龙接下来一句话制止了长孙徒劳的行为。
“没用的，也不要抵抗，这是他俩对你的献祭。”
“献祭？”
长孙有些茫然的抬起头看向青龙。
但同时也只用了片刻的时间，便明白了青龙所说的献祭是什么。
此时的长孙经历了一场梦境轮回后，不仅身体没有任何虚弱的表现，反而真气充沛到前所未有的状态。
与此同时，长孙内视丹田，发现真气袈裟不再是披在火佛真灵的身上，而是如同一张天网一般在丹田内撑开。
在袈裟之上有两颗最亮的星辰，并且还在持续变亮变大。
长孙能够从中感受到熟悉……
“这是武院长和云院长的气息……”
青龙看着有些明悟的长孙，说道：“你感受到了，这正是他俩留给你最后的礼物。”
长孙再次出现一丝失神。
他能够明白青龙这句话的意思。
这意味着武院长二人将献祭自己，为长孙做嫁衣。
长孙忽然更加癫狂的扑向面前的武院长。
由于双腿被限制，长孙下一刻便摔倒在地上，但他依旧双手奋力的向前扒。
长孙爬到武院长身侧，用尽全力想将那些根须从武院长体内拔出来。
“停下来，快停下来……”
长孙嘴中不断喃喃，无法中止献祭的他甚至带着一丝央求。
就在这时，一支虚弱的手缓慢却坚定的拦住了长孙。
“长孙，不要阻止……”
是武院长的声音！
长孙紧接着爬到武院长面前，像是看到希望一般，急忙问道：“武院长，您怎么样？”
武院长的状态并不好，就连睁开眼也显得很吃力。
武院长疲惫的抬起眼，看了一眼长孙，在确认是长孙后，又闭上了眼睛。
“长孙……不要拒绝，这是传承……”
长孙还想说什么，但却被手背处武院长稍稍加强的力量打断。
“你是我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徒弟长孙可以理解，第一个是……
“旺财……”
武院长说完这最后两个字后，便彻底神念寂灭。
与此同时，长孙下身的根须们自动枯萎脱落，长孙就像是成熟的果子一般从中脱落。
“他说……旺财……”
长孙喃喃自语，看着面前逐渐僵硬的武院长二人，最终化为木石一般的雕像。
“武院……师傅！”
长孙这一刻再次感受到失去的痛苦。
……
刘伯温深色的眼眸中倒影出有些茫然的长孙。
刘伯温似是安慰，又似是蛊惑的声音在长孙耳边响起。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长孙有些事情你看不清，那是因为你的站得还不够高。正如梦境轮回，你借助我的双眼看到了一场近百年来最顶级也是最神秘的对局……”
“和我合作，我们所能做的将是改变九州命运的壮举！无论是遗族亦或是其他势力，都只是我们完成壮举路上的棋子……”
刘伯温说着向长孙伸出代表诚意的右手。
长孙看着悬在空中的手掌，眼神中似有犹豫。
但下一刻某一种情绪却瞬间充斥长孙全身。
“啪！”
长孙身上爆发出强烈的气流，直接打掉了刘伯温伸出的右手，同时又将他逼回座椅的靠背。
“你错了，在那场梦境中，并不是我借助你双眼见证了那场对局……”
“而是我替你做出了选择！”
长孙抬起头，直视刘伯温双眼，这一刻长孙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在天葬秘境的顶峰高喝“横渠四句”的旺财。
刘伯温一愣，他竟产生了一种不真实的感受。
在那场顶峰之战中，做决定的是长孙而非自己……
“天地确实不仁，但万物有灵。真正的武者并不是要让自己化为不仁的天地，而是要做逆天而行的孤勇者……”
长孙眼神中倒影出武院长二人奋不顾身的背影。
“我或许站的确实不够高，但请不要低估我的意气……”
“所以，我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