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院北地,黑渊之畔。
黑渊,常年笼罩在灼热的气浪里,整片大地都是深沉的赤红色。赤地蔓延千里,大地龟裂成块,裸露的地壳经过热浪的煅灼,风化成羽翼一样的岩板。
看似坚不可摧,其实只有薄薄的一层。
一旦踏错,就会坠入无底的深渊。
深渊之内,不是炽热滚烫的熔浆,而是纵横交错的极寒冰窟。冰窟里散着万古不化的冰寒,就是尊主级强者,也不敢太过深入。
是极炎,也是极寒。
浑像是九幽君龙焰本尊!
行军八日,第一军终于抵达此行的第一站——公冶世家。
像黑渊这样极度危险的秘境,正常修士绝对不会长途跋涉从实地亲临。而是会选择先祖大能所遗留的空间传送阵。
空间传送阵经过历代先贤的打磨,传输极为稳定,且定位误差只在百丈之间,比起偌大的秘境空间,简直可以忽略。
只是空间传送阵唯一的缺点是,耗能极为严重,且传送效率低下。
设在天道学院禁地的黑渊传送阵,每启动一次,要耗费二十万极品灵石,且最多只能传输十人进入秘境。这种程度的花费,岂是一般势力所能负担得起?
这是宫无名没有选择空间传送阵的主要原因。
当然,还有一个直接原因就是,即使是天道学院最强大的阵法宗师,也刻画不出足以传输大型屠龙军备的传送阵!
当魔仙楼第一军扛着深渊巨弩出现在公冶世家眼前时,整个世家高层都被惊动了。一双双苍老的眼睛从遍地缟素的巨城里探出,谨慎的注视着这支灭世铁军的一举一动。
“清除计划,至尊战败,我公冶氏参战的公冶伯和公冶叔战死在丰碑广场上,我公冶家闭门谢世,再不敢过问黑渊之外的一切事宜。难道这还不能赎清公冶氏的罪过,非要大军压境,弄个鱼死网破?”
有苍老的声音哀恸道。
“公冶氏犯的罪,怎么赎清?君岂不见,战氏一族的家主战南天,堂堂天一军团统帅,携其长子自刎于战氏门楣之前?”
“廖氏更惨,全族八千六百余,无一活口。昨日老大和老二敢对宫无名出手,今日公冶氏就得承受灭族之祸!”
“老三,听说你与魔仙楼第一军统帅霍燕交好,现在还不赶紧前去游说一番?若能避免刀兵之祸,付出什么样代价,我公冶氏也愿意!”
祖堂之中,数位长老的目光齐齐落在公冶氏现任家主公冶季身上。
公冶季披麻戴孝,长跪在祖堂中央。
祖堂之上,是公冶氏百代族谱。
族谱之下,密密麻麻林立着各代家主的灵牌。灵牌再往前,就是公冶伯和公冶叔的棺椁。棺椁以化仃楠木为主材,涂以黔漆。
“至尊密诏来时,晚辈曾以代家主的身份,召集诸老问事。诸老多以为至尊势大,而魔仙楼势小,欲倾族而出以助至尊。”
“我苦心一争,诸老则斥我非嫡非长,怎敢僭越行事。如今助阵者皆死于棺中,诸老还要争个嫡庶乎?”
公冶季直起身子,神态略有憔悴。当说完这番话后,他以狮王般的目光一一雄视坐在祖堂两列的诸老。
那些曾经赞成出兵而贬斥公冶季的族老,皆目光躲闪不敢与之对视。
“只要老三你能出面,劝退魔仙楼的大军,使我公冶氏免遭灭顶之灾,从此以后,整个公冶城就以你为尊。将来若还有人敢提及嫡庶之分,我第一个不饶他!”
“是是是。”
有一人发言后,其余族老也纷纷表态,“老三你既然已将精神力提升至第四十三阶,自可擎起公冶氏的家。而我们这些老家伙,也早就同意你代理家主之位。你还有何要求,请尽管提!”
“今日诸老既然以我为尊,令我代表公冶氏前往和魔仙楼谈判。那么不论谈判的结果如何,今日之后,我公冶季都是整个氏族的天!”
“公冶氏从上到下,都要奉我为主!”
公冶季说着,已从地上站起。
那道瘦削的影子在地板上拉长,长的要越过两具黑棺,盖住先祖的光芒。
“我就说老三胸中定有良策,可退诸敌!”
这些老不死不怕公冶季趁机夺权,怕的是他破罐子破摔,任凭魔仙楼的铁蹄把公冶城踏平!
公冶季既然有野心,那就一切好说。毕竟他必不可能去统治一座空城!
“老三你有何妙计,不妨说出来,我与诸位兄弟都替你把把关。万一事有不虞,得罪魔仙楼那位大人,总是不太好。”
“老三你放心,就算你是举公冶全族依附魔仙楼,我们也一定支持你!”
公冶季施然转身,根本没有理会诸老,两步并作一步的向城门方向疾渡而去。
“一群老东西,临死都不愿意放权!”
“有何退敌良策?”
“自然是大开城门,任取任夺!”
“我相信以无界宫的胸襟道义,断不至于做的太过分。”
“可曾向公冶氏递过拜帖?”
同样在公冶氏族的巨城大门之外,率部长距离急行军而来的霍帅已是等待不及,催促手下的余天奕道,“天奕,再去敲门,看公冶世家是否有人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公冶兄没有收到本帅的亲笔信?”
“末将遵命!”
余天奕下马参拜,正要一鼓作气再去敲响公冶氏族的红金大门,这道大门却由内而外轰然洞开!
“无名小友与霍兄前来,怎也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派出公冶氏的轻骑,千里相迎哪。”
公冶季自是早就收到了霍燕的亲笔传信。之所以迟迟不开门迎接魔仙楼一众,就是要以魔仙楼的大势,帮自己取得真正的公冶家家主之位!
魔仙楼众将均伫立原地,没有下马的意思。
公冶季和身后公冶氏诸老的心一直往谷底沉去。
甚至有一些沉不住气的公冶氏老怪,业已把苍老的手悄悄伸进大袖里储物空间,捏紧了毕生所撰的保命符咒。
直到黑渊旷野上的长风撩过宫无名的短发,终于有晦暗的光穿过他那沉如暗渊的气势,落入龙睛之中。
天魔体的面颊上挂上一抹动人的笑意,道,“先前本楼与公冶氏多有嫌隙,本君特来告罪。”
宫无名跃下龙鹿之背,腰杆笔直,目光浮略,哪有一点告罪的意思?
公冶季也是识趣之人。宫无名既然给足公冶氏面子,他自是胜喜难抑,拱手奉礼道,“楼主说笑了。”
“要说告罪,也该是我公冶氏举族而出,向贵楼告罪!”
“公冶伯和公冶叔深信至尊,不听我等劝阻而擅自出手相助,实在死有余辜。纵使楼主不出手,待此二人回族之后,本家主也必定严惩!”
公冶季一句话,便将此事定性!
苍老之色从其眼眸里尽去,公冶季又以狮王般的目光一一掠过诸老。
“公冶伯和公冶叔逆反家族的决定,执意对抗魔仙楼,是罪有应得!”
诸老皆能读懂公冶季眼中的警告意味。
“我听闻龙陨山上曾有三座险峰。一日黑渊怒而起熔浪,赤浆百丈拍山而来。有二峰以其通天之高硬撼,唯其一峰自削山头沉于熔浪之中。最终二峰崩殂而独此一峰尚存。”
“也不知下次赤浆熔浪来时,此峰会如何?”
公冶季引着魔仙楼众将往公冶城最尊贵的温乘大殿走时,宫无名忽然抬手指向公冶城大后方那如红潮赤澜般的山脉,落在某座矮峰之上。
矮峰在黑渊喷出的浪潮之中,孤独的矗立着。
魔仙楼众将均不明白主君的意思。
“楼主果然是学识博古,竟连这龙陨山的三峰典故,也深明其意。”
公冶氏诸老能隐约听得出这宫无名的意思,却也不知作何回答。唯有老谋深算的公冶季,目光随着宫无名的手指凝落在矮峰上,沉思答道:
“据臣下所知,这一峰之所以能在熔岩巨浪里保全,自削山头只是其一。更多的是浪里熔岩早已与此峰凝结在一起,可谓同气连枝,自不会相摧。”
“至于楼主所言的下一次流浆熔浪,实在不应该是此峰所该担忧的问题。”
“哦?”
宫无名的眸光里闪烁着疑惑,静等着公冶季的下文。
公冶季回首,伸出苍老的左手指向黑渊之上升腾的炎光,道,“前一次熔浪拍山而回,一路摧枯拉朽冲破所有尾浪,化成黑渊上的天炎,永镇在黑渊之上。”
“有这天炎存在,再过千年万年,也不会再有下一次熔浪。”
公冶家诸老面面相觑,魔仙楼众将一脸懵神。
“哈哈哈!”
唯有宫无名和公冶季二人相视而笑,笑声直上干云霄!